下午再进百花园,方才那左右两排的座椅,以主席为中心,呈半圆形围绕着广场,正对着人工湖。大家依次坐了,我偷眼看那主席之上,皇帝面无表情,心不在焉,看来还在生我的气。不由得深叹一口气。复又见明南王淡笑着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可真行啊!心中一慌,收敛眼神,不敢再看他。
太后道:“百花盛宴向来不必过于拘礼,众位美人有绝技,尽管献来。就拈签为序,以示公正。”
宫女拿了签来,我拈了个“九”,阮心瑜竟然拈到“十八”,是末尾之数。文阑道:“既是末尾,反而更好,先看看她们都献何技,小姐再做商榷。”
第一个出场的是护国将军之女燕流云,她身姿柔软,眉目含情,一曲飞天舞下来,灵动妩媚,优雅无比,赢得满堂喝彩。太后说她开了个好头,让整个百花园都亮了,于是赏了珍珠翡翠。接下来的美人们见她赢得头彩,皆使尽了浑身解数,歌舞曲乐,无不费尽心思,但在我眼里看来,虽然精彩有余,却无甚新意,突然间想起古代的妓院里选花魁,也不过如此吧?!想来有趣,竟止不住扑哧一笑。明南王的眼光不经意瞥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正襟危坐,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转眼已经是第八位美人登场,只听她朗声道:“民女易珮,才疏学浅,实在没有什么出色之技,仅献一首诗,望皇上、太后和各位王爷多多包涵。”
众人闻言,有低微的抽声起。我心一动,咦,不知道是谁,竟然想得和我一样?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女子,打扮得极其素雅,与他人花枝招展截然不同。她五官清秀,眉宇间似有轻愁。只听得她朗声道:“东风日暖百花香,春意几度思华年,岁岁年年花相似,丝琴琼瑶满庭芳。”
太后道:“难为你了,坐下吧。”
易珮应声坐下。她这诗普通之极,只是应景,毫无意境,众女脸上似有不屑之色。我正自思索,她这一献诗,我不能再献诗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只听得千秀道:“下面该是第九位,阮心璃美人献艺了。”
众人眼光看向我,我只得站了起来,见皇帝眼光直看向我,沉晦难明,心中一动,不如将心意比得更明白些,省得他还对我抱有幻想。当下沉吟道:“易珮姐姐作了一首好诗,不如妹妹来献一首词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乃宋朝柳永的“蝶恋花”,我生平最怕古代文学,唯此一首词,只因心中喜欢,才会记得清楚。如今关键时刻总算是派上用场。果然,皇帝脸色灰黯,双眼闭了闭,没有说话。只听得太后道:“阮美人这词意境倒好,只是伤感了些。”
我连忙福身道:“谢太后。”心中却是一喜。这下好了,看来太后意不属我。心里略宽,我后面正好是赫连闻英,她别出心裁地跳了一段剑舞,英姿飒爽,刚柔并济,博得太后赞道:“好!果然不愧为将门之后!”赐了赏,赫连闻英不禁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动声色。再来是简颐的曲乐,只见她十指轻弹,吟唱婉转,颇为清雅。我见她眼光不时扫向主席上明南王所坐之位,不禁心中一动,难道这小丫头喜欢明南王?抓紧时机暗送秋波?我向明南王看去,他静神凝气,面带微笑,似有欣赏之意。不由得暗自冷笑,自古男子多薄幸,看来不假,左拥右抱,得意很呢!不知为何,心中烦闷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众美人都献完绝技,终于轮到阮心瑜最后上场。十七个人,琴棋书画,歌舞曲乐,无不精彩,却不知阮心瑜要表演什么。只见阮心瑜袅袅上前,淡笑道:“这会子众位姐妹和皇上太后都乏了,心瑜若论才学技艺,恐不及各位姐妹,只有表演个小玩意,供大家轻松轻松。”说着她居然拿出一方丝巾,拢在手中,众人不知她意欲何为,皆好奇地看着她。只见她将丝巾在手摆弄几下,双手一挥,丝巾化作一阵轻烟,居然凭空消失了。众皆惊呼,皇帝不由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下午,皇帝还是第一次说话,大家都不觉一愣。阮心瑜笑道:“众位姐妹好好找找,说不定那丝巾就在你们桌子底下呢!此乃祥瑞之巾,得到之人,乃是福泽深厚之人啊!定得神灵庇佑!”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桌子底下摸索。阮心瑜又道:“太后娘娘,您也瞧瞧,我们这儿就数您是最有福的人,说不定那绢子在您那儿!”
太后身后的宫女连忙伸手去摸,果然在。取出一看,上绣有八个大字:“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太后惊道:“这……阮美人莫非是神人不成?”
阮心瑜道:“太后娘娘见笑了,这是民间的小技艺,名曰‘幻术’。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原来是魔术呵,想不到阮心瑜居然还会这一招。
太后道:“想不到阮美人还懂得这民间的小技艺!”
阮心瑜道:“回太后,民女生在民间,懂得民间技艺不难,只是民女觉得,关心民间百态,懂得民心所向,才是我朝这太平盛世得以代代相传的根本!”
太后赞道:“嗯,果真与众不同。好。阮美人有此惜民爱民之心,难能可贵。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沉吟道:“阮美人的确秀外慧中,善心可嘉。”说罢不经意望了我一眼,我心中暗叹,姐姐果然是出奇制胜。这百花盛宴,最不缺的就是美貌才情,关键是如何才能博得皇帝心意。她意不在那魔术新奇,旨在于体现她一番平易之心。
太后道:“好了,大家都献了绝艺,哀家见你们个个兰心慧质,很是欣慰。你们去桃花林候旨吧。阮美人,你随哀家来,哀家想好好问问你,这丝巾是如何变出来的。”
众人跪送皇帝太后,阮心瑜望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有一丝无奈。千秀领着众人往桃花林候旨,文昕随我到了门口,便不得而入,只得叮咛我要事事小心。
这桃花林大得看不到边际,种满了艳丽的桃花,开得正繁华。众美人因帝后不在,放松了许多。我见易珮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发呆,不由走上前去,笑道:“易姐姐,可有心事呢?”
易珮一惊,低声道:“原来是阮妹妹,让妹妹见笑了,我哪有什么心事。”
我见她不似其他美人,说说笑笑,总是心不在焉似的,不由笑道:“姐姐方才为何作了那样简单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