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觉,自己很老了,自己已经走过了一段失败的人生、一段既平庸又贫穷的人生!他仰天一叹,神色落寞之极。终于,泪水滚滚而下。
“爹爹,你又哭了!你不要哭。”
莫湘诗有些害怕。她幼小的心灵很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哭?二哥被石头砸瘸了腿、腿上血肉模糊,爹爹没有哭。自己被莱家的两个孩子痛打、打得爬不起来,爹爹也没有哭。现在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莫湘梨听到妹妹话中有一个“又”字,悄声问道:“湘诗,爹爹平常在什么时候才会哭?是不是在放榜的那天才会哭的?”
莫湘诗点点头。心想我又没有告诉姐姐,姐姐怎么会知道的呢?
莫湘梨心里笑着,向默默垂泪的莫慎独道:“三叔,凡事看开点吧。你一心想当官,当官图个什么?不就是自己的万贯家财和别人的奴颜婢膝么?现在你当官的路被堵死了,另一条路却向你打通了。这条路上,也有万贯家财和奴颜婢膝啊!”
“嗯?”莫慎独心里一动。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淡淡道:“哪条路?”
莫湘梨捏了捏哥哥的手,使一个眼色,随即道:“这条路,就是加入盗帮啊!你加入盗帮,不一样能花钱如流水吗?你有了钱,不就财大气粗了吗?三叔,我虽然不是盗帮的人,但我从小到大,吃的是盗帮的饭、花的是盗帮的钱。你猜,我现在一个月能领多少银子?”
“能领多少?”
“这个数!”莫湘梨伸出自己那白皙的手掌,在胸前晃了一晃。
“五两银子?”莫慎独吃惊不小。
“呵呵,我就说你没见过银子嘛!”莫湘梨颇不屑,得意道:“五两银子,那是我打赏穷苦人家的数!我每月所领的银子,是五十两!”
莫湘梨这是在瞎吹了。
她每月的花费,都是莫惜哥零碎给的。有时一月三两,有时一月五两。她既不出远门,更没有什么吃喝应酬,连衣服和胭脂水粉都是哥哥送的。对一个深居简出的少女而言,每月三五两的银子,简直比寻常的富家小姐还要丰裕了。
至于打赏穷人,那是她哥哥经常干的事,她还从来没有干过。她所积攒的银子,早就被她秘密地藏匿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因为她知道,将来自己是要出嫁的,能给自己操办大事的只有哥哥一人。而哥哥又是铤而走险的人,难保哪天不出事。因此,提前贮存下一笔银两,将来就算没人给自己主持大事,有了一笔银子,事情也会好办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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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莫湘梨开出的诱惑,莫慎独动心了。
别说每月五十两银子,就算五两,只要不赌不嫖,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他顿时想开了。微笑道:“古有‘不成王,便成寇’这句壮语。既然我无缘于功名仕途,那退而求其次也未尝不是好事!黄巢不读诗书、宋江占山为王,不一样名垂千古么?我从此抛下满纸荒唐的书卷,执起酒香四溢的铜爵,一品人生之乐,这也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呵呵……”
莫湘梨心道:“你想得真美!”
她微微一笑,说道:“可是啊三叔,你年龄毕竟有些大了,而且毫无偷盗的本事,你得先问问我哥哥,他收不收你入帮啊?”
“这个还用问么?”
莫慎独一笑,向莫惜哥道:“阿怜,你不让我求取功名,也罢!那我今天就弃暗投明,跟着你‘上梁山’!你准备怎么安置我?”
莫惜哥摇了摇头,果决道:“我不会收你入帮的。我抚养三个孩子,是因为他们都还小,不能自食其力。而你正当壮年,不管干什么营生,大可以自给自足,何必加入盗帮?”
“你……你不肯收我入帮?”莫慎独惊愕地瞧着侄子,简直难以置信。
自他死了读书求功名的心之后,“手执酒香四溢的铜爵、一品人生之乐”已然是他眼下的另一追求。而今侄子居然不肯让自己加入盗帮,自己抛下书卷、想做一回盗贼也不行,这真是岂有此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