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沟的李大婶可以对天发誓,她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的景象——就在她给刚满月的女儿喂奶的时候,一只黑豹衔着一个小小的襁褓,灵巧无比地从墙头跳跃下来,稳稳停在了自己面前。
被这样的猛兽逼近身边,李大婶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害怕不起来。她怀抱着女儿,仔细打量着这只黑豹。那黑豹仿佛是用整块的墨玉雕成,浑身散发出一股无边的柔和气息,竟叫人一见就心中生出无限的好感来。
那黑豹轻轻抬头,试探着将小小的襁褓向着李大婶递去。襁褓中传出一阵阵嘹亮的啼哭声,瞬间就让李大婶回过神来。她慌忙将自己的女儿安置在身边的摇篮里,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抱了起来。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襁褓中竟然是一个人类婴儿!
黑豹呜呜低吼几声,突然口吐人言。她急促地恳求道:“妾身的孩子一直哭个不停,这位大姐,你帮妾身看一看好吗?”她的声音仿佛就像泉水叮咚奏响,带着无穷的魔力,瞬间就让李大婶忘记了野兽说话应本是完全不合常理之事。她急忙打量着襁褓里的婴儿,然后哑然失笑道:“哎,他是饿坏啦!”
“饿?”黑豹睁大了眼睛,那琉璃色的兽瞳中满是焦急和惶恐,“那那妾身该喂他吃什么呢?”
李大婶不可思议地惊叫起来:“当然是喂他喝奶啊!”她突然醒悟过来,打量了黑豹几眼,笑了起来:“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让我来喂他吧。”
男婴贪婪地吮吸着,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甘美的乳汁,他那宛若琉璃般清亮的眸子却紧紧盯着身边的黑豹,和那母豹温柔如水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李大婶啧啧称奇地赞叹道:“这小子真是聪明,这会儿就认得娘啦!妹子真是好福气,以后这孩子一定是个孝顺娃。”言语中,她已经完全把眼前的黑豹当作人类看待了。
然而母豹眼中却忽然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她低低地呜咽起来。小小的男婴急忙停止了吮吸,咿咿呀呀地叫嚷起来,那小小的胳膊向着黑豹摇动着,仿佛是在向母亲索取怀抱。
母豹急忙凑近过来,温柔无比地舔舐着男婴的脸颊。那婴儿咯咯笑着,小小的手掌紧紧抱住了母豹的头颅。母豹小心地将襁褓衔放在地面上,轻轻逗弄着小小的婴儿。
边上被安置在摇篮里的女婴突然哭了起来,李大婶急忙将她抱在怀里。她轻轻拍动着女婴,慢慢摇动着,嘴里哼唱着哄人入睡的歌谣。
在不经意地一瞥之间,她看见了母豹的眼神。那是多么羡慕的眼神啊,瞳孔中流露着无限的渴望。她鬼使神差地问道:“妹子,你要学吗?”
母豹欣喜地连连点头。那歌谣字句粗糙,朴实易懂,但母豹却学得无比认真,很快一首儿歌就学完了。李大嫂看着正呜哩哇啦乱叫的小小婴儿,笑问道:“村头的先生给我家姑娘起了个大名,叫做白双儿,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母豹低下头去,嗅了嗅襁褓中婴儿,她的声音温柔无比:“风长歌,他叫风长歌。”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婶一个激灵,仿佛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桌上放着一块拳头大的美玉,黑豹带着婴儿已经离去了。多年以后,当李大婶面对着已经长大成为少年的风长歌时,不由得心悦诚服地感叹着命运的神奇和造化的鬼斧神工。
远处的山峦里,黑豹轻柔地衔着婴儿,在树木间急速跃动着。一层青色的柔光包裹着那襁褓,小小的男婴在其中香甜地安睡着,丝毫感觉不到外界的颠簸。
周围的树木突然一空,视线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片数里宽广的清澈水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粼粼波光。那是青丘山脚下的一个大湖,名为即流泽,占地极广,烟波浩渺。
黑豹眼中露出喜色,她急促地冲到大泽之前,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了下来。那豹子的身躯扭曲着变幻起来,眨眼间已经化为了纤巧玲珑的瑶雪。但她的身躯在阳光照射下显得虚幻无比,仿佛刹那间就要烟消云散。
她对着水波急切呼唤道:“阿清,阿清”转瞬之间,那泽水剧烈地翻滚起来,晶莹的湖水哗啦啦地响动着,突然分出一条道路来。
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水神此刻已经失了仪态,她不顾翻飞起来的裙裾,从湖水中飞奔出来,惊喜无比地叫道:“姐姐!姐姐是你吗?十六年了,十六年来你——”刹那间,她已经看清了岸边瑶雪那虚幻的身体。
一瞬间,即流泽水神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砰然跪倒在岸边的湖水里。那双盈盈水波般的眼瞳此刻丧失了所有的光彩,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她木然开口,声音干涩仿佛腐朽的木头相互摩擦:“我一定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阿清对不起”瑶雪痛苦地俯下身躯,轻轻搂住了水神瑶清。这无情的话语将瑶清最后的希望扯得粉碎,她嚎啕大哭着紧紧抱住了瑶雪。她抱得是那么用力,仿佛一松开手,瑶雪就会消失一般。她痛苦地大哭着,即流泽剧烈翻滚起来,数丈高的巨浪轰然卷起,将岸边的草木拍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你只剩下这一缕魂魄!为什么我们十六年没见,你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瑶清痛哭着,她死死地搂着瑶雪,泪水狠狠砸落在瑶雪那越发透明的身躯上,“姐姐你是山神!是神灵!为什么会这样你的魂魄就快要散啦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