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如何知道?”
“观棋如观人,”钟氏微微一笑:“姑娘下棋便如同平时为人一般,步步小心,甚是谨慎,不敢多行一步,只恐出错。”
黛玉挑了挑眉:“有何不妥?”
钟氏摇摇头,拿掉黛玉方才落的那一子,转下于另一处,这才抬起头,看向黛玉道:“姑娘方才明明已看出下在这里是好着法,却为何最后还是未落子?”
黛玉沉吟道:“此处却是一个机会,若下得好了,尽可功,退亦可守,只不过,倘或一招不慎,只怕满盘皆输!”
钟氏淡笑道:“考虑周详固无不妥,只不过而今我与姑娘棋艺不相上下,长此下去,只怕胜负难说。而此处,却是于姑娘有利的良机。”
说完,也不将黛玉的棋子拿回原处,只从棋钵里拿了一颗白子落了,笑道:“该姑娘走了。”
黛玉也不予计较,不过是一盘棋罢了,输了便输了,试试也无妨!
良久,待黛玉又落一子,钟氏缓缓抬首微笑道:“恭喜姑娘,你赢了!”
黛玉看了一眼那黑白交替的棋局,的确,白棋虽只输了几子,但还是自己赢了,遂将手中棋子放回棋钵中,笑道:“原是夫人让我。”
钟氏摇摇头道:“姑娘错了,我方才一直全神贯注,并无半分相让。只不过姑娘局势已成,虽拼力亦是难破。”
黛玉笑道:“若不是夫人方才将我的那颗子换了,却也未必会输!”
钟氏笑道:“其实彼时姑娘已想到了那一手,我不过是帮姑娘拿个主意罢了!便如有些时候,姑娘心中其实已有了计较,只是顾虑太多,这才失了稍纵即逝的良机。须知许多事情,倘若你没有去尝试,那么,只怕这一生便要生生错过的。就像这十六年来,我始终在寻我的儿子,没有一刻放弃,终于,天可怜见,叫我找见他了。所以许多事情,一旦认准了,便该拼尽全力去做。”
黛玉一怔,是么?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躲闪,不确定,所以事情才会走到这一步么?原来,自己也是有原因的。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竟不知不觉间已天黑了,冬日的白昼极短,午饭后至现在不过两个多时辰,外头便已灰蒙蒙地一片。凝神看着外头的一情一景,虽已是深冬,院中的翠竹却未显出衰意,依旧如春日一般郁郁蓊蓊,石子铺就的甬路因常年行走的缘故,早已磨得十分光滑,只廊外的朱红墙漆,却因年岁日久而有些微的脱落。让人忆起今日已非昨。
都多少年过去了,距那年大姐姐回来省亲,到后来姐妹们搬进园子,竟不知不觉间过去了那么久。在宫中的那段时间,好几次午夜梦回,都以为是睡在潇湘馆的卧房里,及至冷静下来,发想起自己早已离开。
而今再次回来,明明是熟悉的一草一木,为何却觉得那样的陌生?
凝神间,却听钟氏笑道:“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姑娘外貌品性都如竹子一般高贵脱俗,又封了‘潇湘长公主’,倒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
黛玉听了,这才将目光调了回来,只见钟氏正含笑着看她,一时羞道:“夫人说笑了,如此盛赞,我却哪里当得起?”
钟氏摇摇头,正色道:“我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姑娘真乃人中之凤,为我生平之罕见!”
黛玉心道:你不过一个闺中妇人,生平所见亦不过是周遭亲朋罢了!因此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却见钟氏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系着红线的洁白无瑕的美玉出来,那美玉跟先前宝玉摔的那块一样大小,刻成了凤凰的模样,亦是晶莹剔透,只不同的是,这块玉上却并未刻字。
黛玉一时不解何意,微愕地看着对方。
钟氏温婉一笑,缓缓道:“这是我家传之物,名唤‘冰凰’,虽不十分名贵,却有一样罕处:戴着它能吸收主人身上之病气,令佩戴之人身体康健,容光焕发。我见姑娘虽长得飘然出尘,然脸色却甚是苍白,却眉宇间又有一股郁气。今将此玉赠予姑娘,希望能佑姑娘玉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