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叔,我想我们是谈不拢了。”蓝煜星冷冷地给今天的这场漫长的谈判下了一个结论,然后才说:“您做的事情,有些我可以理解,比如,您有极强的权力欲,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权力,本身就是把双刃剑,用的好,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利;用得不好,既会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您在早期所造的一切事情,我并没有否认过,无论您的主观目的是怎么样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确是做了一些好事,这也包括玉纶集团和您在p县进行的一些改革。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您在p县拆也拆了,改也改了,该做的您都做了,为什么还得要利用您的权利,组建这么一个组织,而且,残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蓝煜星几乎是在强迫自己改变自己的是非观,把一切道德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把对与错的标准放到了最低限度,也就是纯法律的限度:无论你心中有多么邪恶的想法,只要你没有付诸实施,那就不算是犯罪。
“其实你应该明白的。”谈新权现在好像忽然清醒了过来。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酒后失言,他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原因很简单,我年龄大了。注意,我只是说我年龄大了,并没有说我老了。事实上,五十多岁六十岁,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阅遍世事,可以说是滤尽黄沙始到金,在中央,六十岁的干部,还能算是年轻干部,可在县市一级,四十五岁以上就没有升迁的资格了。我五十出头能当上县委书记,已经是个奇迹了;当然,后来能做上代市长,那更是奇迹中的奇迹,说起来,这还要拜你所赐。你说,我会甘心吗?我不甘心,我要我的想法继续下去。”
“所以您就培养出许昌平这么个傀儡,准备通过他在s市实施您的蓝图;然后,再培养出我这么个傀儡,在某一个省甚至是全国按照您的意思来做,而您就躲在后面垂帘听政,尽享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乐趣,是吗?”蓝煜星质问着,语气中不无讽刺。
“有些是,有些不是。”谈新权不知道是因为酒醉听不出蓝煜星的讽刺,还是故意装糊涂:“许昌平就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如果不出意外,一定会做s市的市委书记,到了那个时候,s市的一切,当然要照着我的意思来办;可到了你这一代,情况就不同了,你想啊,等你成了大器之后,我早就死了,那时候还垂什么帘、听什么政?如果我泉下有知,能看到我看中的人、培养的人走上中国政坛的顶点,能够像我期待的一样,呼风唤雨,吒咤风云,我就知足了。不过,既然你说谈不拢,那就谈不拢好了。那摆在你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考虑一下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谈新权口中喃喃着,说到后来,蓝煜星已经不大听得清楚他的话了。
谈新权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还要离开这里继续他的工作,但脚步已经有些踉跄。冷冷地看着歪歪倒倒的谈新权,蓝煜星没有上去扶他。在看清楚了他的本质以后,对他的尊敬,已经烟消云散了。可蓝煜星忽然又感觉,这个老人,其实很孤独,很可怜。他的身边,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人,连跟和他关系最铁的钱大富,他都是留了一手的,更不用说许昌平、孙继尧。如果自己跟了他,那才是他最相信的人,但那也不是基于信任,而是基于特殊的关系加上年龄的差异,在组织内部,自己不可能对他的权威构成威胁,也不可能和他有利益上的争夺,只能作为他的继承人。
蓝煜星也相信,谈新权最后说的是真话,可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从一个良好的出发点上去审视谈新权了。希望自己培养的人走上中国政坛的顶点,这其实和历代君王希望自己的家天下能够代代相传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说有进步,只是少了一层封建血统观念而已。更何况,他并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条件,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自己的女婿。这个口口声声以马克思主义者自居的人,其实身上依然承袭着很强的封建传统,就好像在朝鲜执政的金氏父子一样,名义上是无产阶级政党的领袖,坐的却是封建社会的家天下。
就在谈新权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外面忽然想起了敲门声。谈新权把门打开,一脸不悦地凝视着慌慌张张的老杨:“我不是说在我出去之前,不要来打扰我的嘛!还有,你怎么这么慌张?天塌下来啦?”
老杨并没有在意谈新权的责备,而是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蓝煜星,然后在谈新权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谈新新权听完之后,眉头紧锁,说了声:“带上来看看。”
很快,几名士兵推了两个人上来。一进门,蓝煜星就惊呆了。进来的两个人手脚都戴着刑具,全身灰头土脸,还带着一些斑斑的血迹,明显是经过了搏斗,可能还受了伤,但蓝煜星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田海龙,一个是大冯,都是范志杰昔日最铁的弟兄。蓝煜星不由得失声惊叫了出来:“海龙,大冯?”
田海龙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之前听林清雅说过,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大哥范志杰,只不过现在有了另外一幅躯体和身份,名字也叫做了蓝煜星。可真正见了面,田海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年轻人,和大哥反差实在是太大了,看起来要瘦弱很多,比自己还小了近十岁,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哥?可是,看到那热切的、充满关爱的眼神,还有那一声熟悉而又亲切的呼唤,他又明明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人,果然是自己的大哥。生离死别将近一年,没想到却在这种场合下以这种方式重逢,田海龙的热泪顿时充满了眼眶,满怀激愤地叫了一声:“大哥!”
一边的大冯却是莫名其妙,相对于田海龙,他对蓝煜星要熟悉得多,不但在暗中保护林清雅的时间里知道他们两个是工作上的伙伴,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在上海还曾有过正面的接触,知道这个小伙子很能干,很得林清雅的信任,但他还是不明白,田海龙这位高高在上的十三室的纪检干部为什么会叫一个地方纪委的小伙子大哥。但大冯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已经隐隐猜到,蓝煜星的身份,绝对不同寻常。
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谈新权的酒已经全醒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基地,已经被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这两个人误打误撞地碰上了,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全知道了。
“老杨,安排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好好问一问。还有,蓝煜星,如果我没猜错,这两个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吧。这一位应该就是中纪委十三室的干将,昔是的中南海保镖田海龙吧!至于这位大冯嘛,呵呵,应该是出自国安局吧。哼哼,中央警卫局,国家安全部,不过如此!蓝煜星,你现在身上的担子可更重了,如果我杀了这两个人,你总不能说我滥杀无辜吧,他们的生死,现在也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看着办好了。我该走了。”谈新权一边说着话,一边穿着衣服,就要离开。蓝煜星也是暗自骇然。田海龙和大冯的实力他是清楚的,在同行里都是国内顶尖的高手,没想到如此轻易就给抓住了。他不解地望向两个人,两个人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老大!”门口又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却是安永江:“您已经走不掉了,这两个人也不必再审问了,他们已经行动了。”
“什么?”这是一个异口同声的声音。问话的不但有谈新权,老杨,还有大冯,田海龙。让田海龙和大冯难以置信的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和林清雅,还有林正祥商议得好好的,要先想办法把蓝煜星救出来,在人代会结束之后就行动,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了?
谈新权也没有想到,政府的行动会如此迅速,而且,摆明了是不在乎蓝煜星的生死了,以林清雅和蓝煜星的关系,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连忙问:“快说说是什么情况。”
“老大!”毕竟是久经考验的特点部队干部,安永江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三哥刚一下飞机,因为他通过的是贵宾通道,没有带很多人,所以,根本就没来得及从贵宾通道出来就下落不明了。我们的人在外面根本没接着人。几乎就是在同时,p县和s市也都行动了,咱们的人几乎被一网打尽;玉纶集团也被省国资局接管了。五哥带着家人和秘书在咱们的人护卫下没有被抓,但是,s市对外的所有要道口都被武警封掉了,根本就出不去,所以,他现在正往这儿赶。另外,反正现在基地是暴露了,我和三哥决定把您的夫人和小姐也接过来了,她们和五哥他们家一道,马上就过来。”
“这么严重?”谈新权沉思不语。
“大哥,我请求把这两个人给做了,给咱们的弟兄报仇,他们杀了七名我们的弟兄,而且都是我带出来的老兵。”安永江的脸上全是愤怒。
“不急。留着他们还有用,你先下去吧,我自有主张。”谈新权并没有理会安永江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