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七月以后,苏络晚上经常会被恶梦吓醒。恶梦的内容只有一个,一个身影单枪匹马地走进山谷,四周突然出现伏军,那个身影被万箭穿成了刺猬。
每次醒来,都是心有余悸,大汗淋漓,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
“如果改变历史的结果会让历史提前发生呢?结局会改变吗?还是说结局也会提前到来?”
八月,苏络的恶梦渐渐少了。宁夏的战事打得如火如荼,捷报频传,街头百姓津津乐道,将此战编成段子广为流传的更加不占少数,随处可闻。
“话说李如松李大人亲率各路兵马将宁夏城团团包围……”
又是一个李如松决开黄河,水淹宁夏城的段子。苏络和秦怀相视而笑,这些天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这段传奇性的战役,并且死伤人数各不相同,甚至连前锋的姓名都不一样,相同的只有李如松这个名字,和说书人满怀的慷慨激昂,恨不得破了宁夏城的是自己一样。
大捷啊……所以这场仗快打完了吧?
这么想着,苏络的心情就会不自觉地变好。
“……哮拜父子困于城中,李如松单枪匹马,破城而入……”
“听听,又是单枪匹马了。”苏络笑道:“再过两个月,他就是神了。”
秦怀笑道:“别急,用不了两个月,他就会回来了。”
苏络皱了皱鼻子,刚想反击,便听到一段十分耳生的段子……
“哮拜父子诈降相迎,李如松信以为真,率先入城,岂不料城墙两头早已伏下弓箭手,李如松甫一入城,万箭齐发,饶是李如松武艺高强,又哪抵得漫天飞雨,前胸后背各中一箭,哎呀一声,栽下马来!”
苏络忍不住朝那说书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皮黑瘦,并不往常的说书先生,个个细皮白肉。
那中年人站起身,朝听客们一拱手,“在下实在不是什么说书的,只是身上盘缠殆尽,这才想凑几个路费,好听不好听各位多担待。”
眼下说书的多,听书的大都也是白听,一听讲完了,一哄而散。那人讲了半天只收到几文钱自然不甘心,看见苏络和秦怀站在稍远处,一直望着这边,便断定他们也听了,于是凑过来,苦笑道:“二位多担待。”
苏络从钱袋中摸出十来文钱递过去,笑道:“你这段子头一回听,宁夏城不是已经破了么?你才来说这种惊悚的段子自然没人肯付钱。”
那人摆摆手,“在下就是从宁夏城而来,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络哪肯相信,“人人都知道宁夏大捷。”
“是大捷,但李将军也真的中了箭,不过只中了前胸一箭,后背那箭是我加的。”
苏络的眉头轻蹙一下,“中了箭,然后呢?”
“然后李将军就被随后冲进城的部下带走了,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胡说八道。”苏络笑骂一句,朝秦怀道:“走吧。”
那人拦下苏络,“这位姑娘怎么就不肯相信呢?我是真的见过李将军的,他瘦瘦高高的,面相十分俊秀,根本就不像他们说的什么膀大腰圆,面如夜叉,说是书生都有人信,哪像个将军。”
“说不定你是在哪里见过他,就来跟我胡说。”
“嘿,你这姑娘!”那人抓耳挠腮地,“对了!李将军的左右前锋,一个叫刘仁、一个叫悍马,这可是军前任命,做不得假了吧?”
苏络微眯了下眼睛,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烈得刺眼,刺得眼睛都疼了。
“络儿。”
苏络听到声音,慢慢地将焦眼集中到眼前的面孔上,过了半天才“嗯?”了一声,接着想起些什么,朝那说书的道:“别再胡说……”转过头,那说书的早已不在那里,太阳竟已有些偏西了。
苏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我想去宁夏城……”
秦怀好像早料到苏络会有此一说,轻叹一声,“我陪你去。”
“不,那里危险……”苏络想也没想便拒绝,只想着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秦怀陪着冒险。秦怀却怔住,看着苏络,久久不语。
“你……怎么啦?”
秦怀自嘲地低笑,“直到今天,我才真的觉得自己输给了子茂。你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买通周崇文放了我,可你却愿意陪着子茂去死。”
苏络怅然一阵,“我当然也会为你去死的。”
秦怀点头,“我相信,可是你会让子茂陪着你,你们两个,再陪着我去死。”
苏络想了半晌,笑出声来,眼泪也跟着涌现,“原来是这样,可是那个时候我告诉他……”她告诉他,她对他,与对秦怀一样;原来……是不一样的。
……
半个月后,宁夏城。
李如松瞪着眼前的人,瞪了五分钟,还是不相信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宁夏叛乱已于十日前全部平息,李如松率各路援军原地休整,再过两日,便要班师回朝。
苏络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秦怀当真只让你一个人来?”李如松气得咬牙切齿,“要是路上遇见未除净的哮拜余部怎么办?”
苏络盯着他,满眼欣喜,“太好了,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