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名蒙面黑衣人突然从树林中窜出,直奔灵柩冲去,李、宁二人立即回身扑救,护灵的二十名亲兵与四名蒙面人打作一团。
蒙面人武功高强,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将亲兵或用掌力震飞,或夺去兵刃,瞬间就欺近了马车。
李鹤年高呼一声:“放箭!开火!”队伍后列的官兵立即张弓搭箭向四人射去,神机营取出火铳瞄准便射。大明每位分封为王的皇子都有三万亲王近卫军,朱橚这三百名随从亲兵更是从三万人中精挑细选的精英,人人都是神射手,有百步穿杨的功夫。
论拳脚、内力亲兵们都不是江湖人物的对手,若论排兵布阵、弓马骑射倒是大有胜算,何况亲兵中还有百人神机营。一轮火铳和弓箭射下来,果然将蒙面人迫离马车数步。
蒙面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其中一人掏出一枚火折,迎风一扬,将燃起来的火折朝马车一扔,登时火起,烧着了顶篷,车幔,直烧向二口棺木,护灵亲兵赶紧扑救。另三人双手齐挥,各扔出二枚烈性火药筒,沾着火星,火药引信“哧哧”燃烧起来。
李鹤年高呼道:“赶紧散开、卧倒!”马车旁边的亲兵们闻令急忙跑开,身上着了火的一路滚向江边。距离稍远的仍冲着蒙面人不停放箭、打枪。
只听“轰轰”几声闷响,马车上腾起一朵蘑菇云,火光冲天,木渣四溅,巨大的气流将近卫军震得飞了起来,不知伤亡如何?
被震飞的黄绫龙袍和湖蓝女衫的碎布直挂到树梢上,有的随着气浪袅袅飘落到船舱里,缓缓落在二人面前。朱橚直直盯着面前小桌上几块黄绫碎片,脸色变了数变。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由红变紫,由最初的震惊到愤怒最后转为狂怒,指节“咯咯”作响,眼中跳跃着二簇熊熊怒火。
半晌,他“呯”地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恨声道:“到底是谁与本王有此般深仇大恨?要将本王挫骨扬灰!”
若不是听从钱悦儿的建议诈死掩人耳目,上了这条不起眼的小渔船,现在还不是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到底是谁这样狠毒,即便是自己的尸首也不放过!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会这样做?
他不明白,所以更想知道,他已动了真怒,一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钱悦儿看着面前的湖蓝色布条,微微一笑:“殿下,也许是有人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她虽然不确定,但是她直觉这个可能性会更大些。
身上着火的亲兵落水后已被孙麻子救了起来,正在甲板上喘息。钱悦儿打开舱门,细细为他上金创药。一边示意孙麻子将船靠岸,好让伤兵上岸。
她将手中那瓶金创药塞给士兵,以苍老的嗓音说道:“小兄弟,这瓶药给你的同伴们拿去涂上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士兵涂药后觉得伤痛立时缓解,知道这瓶药很是灵验。对她的救助很是感激,道了谢,紧握着药瓶上岸去了。
四名黑衣蒙面人投放火药后迅速离去,离下一片狼籍的爆炸现场,所幸地上没有尸体。
岸上李鹤年、宁东海正在清点伤兵,修整队伍。失去了马车和灵柩的近卫军撤到树林边,没能保护好殿下遗体的自责令许多人哭泣了起来,伤者很多,狼狈不堪。
船舱里注视着这一切的朱橚面色阴翳,嘴唇抿得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双拳紧握,指甲直掐进了肉里。
钱悦儿知道他正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与头脑中的风暴,柔声安慰道:“殿下,经过这一遭,应该会安全了,殿下的军士们不会再有伤亡了。”
朱橚看向她,眉头仍然紧皱,但脸色稍霁。这三百亲兵自封王后开始追随他就藩开封,又随他流放云南,为他出生入死,对他誓死效忠。现在自己明明活着,却眼看着他们为自己悲伤哀悼;看着他们流血流泪,却不能与他们并肩而战。他的血肉和精神早与他们连结在一起,所以此刻他有着切肤之痛!
“殿下,我们已经被挫骨扬灰了,还能如何?所以今后这一路上会太太平平的。”钱悦儿微笑着安慰他。
他看着她,眼中有一丝感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幸好有她在身边!
钱悦儿走出舱门,将一只粗陶碗倒扣在甲板上,树林旁秘密注视着小船动向的宁东海走到李鹤年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李鹤年点点头,下令埋锅造饭,就地扎营。
钱悦儿转头对孙麻子道:“我们回浔阳!”孙麻子略有些吃惊,他知道这二人的身份,也见识过钱悦儿的能耐,更感念二人为民除害的义举,因此二话不说,掉头往来路划去。
钱悦儿见朱橚眉毛上扬,眼露惊奇之色,呵呵一笑:“殿下,咱们这就为你的子弟兵讨回公道去!”
朱橚一听,心中明白,她一定是又有了什么好主意。既然如此,正合他意,他确实想帮受伤的部下讨回血债,也很想见识一下是谁狠毒到要将自己挫骨扬灰!
钱悦儿精明过人,既然她敢重返浔阳就自有她的道理,她绝不是将自己往刀口上送的莽夫愚妇。
船划了一个时辰,又回到了浔阳渡口。钱悦儿独自下船,让孙麻子将船隐蔽在芦苇荡中。
朱橚推开小窗,关照道:“万事小心,速去速回!”
钱悦儿一笑:“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阳光灿烂的浔阳街头,缓缓行走着一名老妇,拄着一根竹杖,一袭粗布青衣,腰背佝偻,不时咳嗽二声,且行且住。这老妇就是钱悦儿所扮。
在树林突袭的四名蒙面黑衣人得手后撤离的方向正是浔阳城。如果投毒刺杀朱橚确实是李月桃所为,那么刚才以火药炸毁棺木的蒙面人也极有可能是她派来的。眼下天狼教右护法和青龙堂主都来到浔阳,天狼教一定有重大图谋,在浔阳自然会有一个落脚之处。
她囿于冷千秋的高义厚情,不好意思跟踪他。对于这批蒙面人可没有这层顾虑。她在船上看得分明,四名黑衣人中有一人被火铳击中腹部。这种程度的伤一定会流许多血,而且必须马上挖出打入体内的铁弹子,清创包扎,服下生肌、消肿和止血的药物,才能活命。
所以现在有了二条线索可以追查:不管是沿着血迹追踪下去,还是去药号打听,都可以把他们揪出来!
她且行且住正是停留观察路面上遗留的可疑迹象。爆炸现场的树林离浔阳足有六十里,虽然钱悦儿返航追踪有耽搁,但水路顺畅较陆地好走一些。黑衣人应该才入浔阳不久。
如今已是辰时三刻,正是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黑衣蒙面人很难施展高来高去的轻身功夫,在屋顶穿行纵越而不被人发现。所以她推断这批黑衣人一定有骑马。
她细细地辨识着马蹄印,去过树林的马匹蹄子上都会留有青苔、绿草的痕迹。她果然找到了四匹马的马蹄印中带着浅浅的绿,旁边沙土包裹着圆滚滚的一点鲜红,用手指一抹,嗅了嗅,是血,还很新鲜!
马蹄印直指向浔阳府衙,钱悦儿颤巍巍,佝偻着身子向府衙走去。府衙大门关得紧紧的,两座大石狮踞坐左右,鸣冤鼓上蒙了张蛛网,看来何知府被吓得不轻,送走护送周王棺椁的三百亲兵后,并没有出来升堂理事。
马蹄印从府衙门前经过拐向了东面一条小巷,马蹄印旁边的鲜血越来越多,虽然被浮沙包裹住,但落在有心的钱悦儿眼中却是清清楚楚,这名中了枪伤的蒙面人已经失血过多,将有生命危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