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一行人,随了穆大进庄,一路上只见房舍整齐,庄客骁勇,于无声处便露了一股凌人的威势出来,西门庆心中暗暗点头:“怪道这穆弘号称江州三霸之一,果然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是这庄上的些许气象,就与别处大大不同。”
须臾来到客厅,穆大躬身道:“客人稍候,待小人先进去向庄主通报一声。”说着进厅禀告,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叫他们进来!”
门外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诸人听到那庄主的声音中满是骄横之意,连个“请”字都不下,仅仅是一个“叫”字,无不心中大怒,大家彼此对视,目光中全是不服不忿。蒋敬看得分明,却见只有西门庆面上古井无波,不露丝毫喜怒之色,向着厅中出来的穆大一点头,昂然而入。蒋敬心中感叹:“果然是三奇公子!安得荣名,耐得羞辱,渊可测其深,其人不可测其深矣!”
当下众人一起入厅,却见大堂正中,高踞双座,两条大汉脸露笑容,彼此轻声说话,却是正眼也不往进来的众人身上瞧一瞧。厅中左右还坐了七人,左三右四,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行人上下打量,那一堆金锞子黄澄澄光灿灿的散在右方最末一人身畔的桌案上,却没有一人多看一眼。
蒋敬见了这般阵势,心中也不禁有些恼怒:“这穆家庄,真个是好生无礼!”
无人招呼下,大厅中气氛陡然间显得紧张起来,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蒋敬、陶宗旺一众好汉都把眼光落到了西门庆身上,看他如何示下。
却见西门庆背负了手,眼光先在大厅中四下里转来转去了好一会儿,这才落在了正中的那两个人身上。
看着左首那条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的大汉,西门庆笑道:“这一位好汉坐着主位,气慨又是如此不凡,真如灵官佑圣一般。若在下猜得不错的话,阁下想来必是此间庄主,江湖人称没遮拦的穆弘了!”
穆弘听了,这才转过眼来,略向这边瞅了一瞅,厅中便似打了道电闪相似,一时间若有凛凛寒气,扑面而来,吕方、蒋敬等人心头都是打了个突儿,暗道:“好厉害!”
西门庆恍若不觉,悠然看着正中右首坐着的那条八尺大汉。却见他眉浓眼大面皮红,髭髯若垂千条铁钱一般,英华内敛,便笑道:“这一位,既能和没遮挡并驾齐驱,脸上又有些水锈,若不是浔阳江浦上第一位豪杰混江龙李俊,却又是哪个?”
李俊听了,抬头向西门庆看了一眼,缓缓点头道:“这位兄台好眼力!”却是声若铜钟,仅仅是一句话,便见内功精湛,真气了得。
西门庆向穆弘、李俊一抱拳,眼光已经转到了右首第一的那条大汉身上,只见其人身躯七尺,黄胡须、红头发,一双三角眼因为常年见水的缘故,布满了红丝,容貌形状好不吓人。胸有成竹之下,便笑道:“江湖上都传说船火儿张横冲波斩水怪,跃浪控飞鲸,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小孤山下第一筹的英雄!”
张横听到西门庆说自己是小孤山下第一筹的英雄,心中大喜,笑着向西门庆一抱拳,探身向自己下首的那人悄悄问道:“兄弟,这客人刚才说我什么斩水怪还有鲸鱼啥的,那是甚么意思?”
他下首的那条汉子,头上挽着个空心红的一点鬏儿,下面拽起条白绢水裈,生得面如敷粉,高挽着的袖管和裤腿,露出的肌肤都是雪炼一般白。此时听得张横见问,便苦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哥哥,那是客人在夸你水性好!”
张横听了,咧开了口无声大笑,一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西门庆却把目光转到了张横下首的那条汉子身上,抚掌道:“水中的好汉,走遍三江五湖,本事高强的何止千百?但既要本事高强,又要形相出众者,唯浪里白跳张顺一人而已!眼前这位,莫不是张顺张二哥吗?”
张顺便站了起来,拱手道:“不敢当,小弟正是浪里白跳张顺,江湖上些须虚名,却是当不得真。”
西门庆亦拱手还礼,笑道:“张二哥太谦了!”说着,将目光转到张顺下首那人身上。
却见那人也紧盯着自己这边,赤色虬须倒竖,红丝虎眼圆睁,倒似在盘算着在人身上哪一处下刀一般。西门庆便笑道:“这位好汉,头上脚下,有千条煞气;身前背后,起百步威风。莫不是揭阳岭上,江湖人称催命判官的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