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上床歇卧,吴用一边悠然道:“吴良啊!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吴良小哥道:“我只知道自打记事起,我就跟在先生左右了。等闲的年头,我也懒得去记它。”
吴用点点头,说道:“你从小跟着我,心里自然要向着我,今日看到我要让位与西门四泉,你便不由得着急起来,这是你对我的关切之心,我也不来怪你。但是——”
听到吴用语气一变,吴良小哥便知道自己虑事处有什么不通透的地方,急忙垂手而立,静听吴用教诲。
却听吴用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随了我这么些年,读书不可谓不多,对那《阴符经》,你也该多少有些心得才对!今日我的举动,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若你再这般浑浑噩噩下去,却让我将来怎能放心扶植你起来,授你权柄?”
吴良小哥嗫嚅着道:“是!是小的愚钝,象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一样,惹先生生气了!”
吴用哼了一声,说道:“今日聚义厅上,我当众让位的妙处,你却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才准你睡觉!”说着,他自己先放倒了头,鼾鼾睡去了。
吴良小哥蹑手蹑脚地坐回自己的小床上,盘膝在那里,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起来。吴用平时的教诲,一句句自心头流过,读过的兵书谋略,一字字的在脑中转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小厮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大悟之下忍不住“腾”地跳起身来,欢叫道:“妙!妙!妙!”
却听那边床上的吴用呵呵而笑,打趣道:“一物生来真奇妙,开口就是喵喵喵(妙妙妙)。放着老鼠它不逮,却把鲜鱼偷吃掉——你这小猫,可领悟了吗?”
吴良小哥早拜倒在地,恭声道:“先生妙算,小的终于明白先生的苦心了!”
一摆手,吴用矜持地道:“罢了!既然想明白了,可见你还是有些慧根的。夜深了,安心睡吧!”
“是!”吴良一边答应着,一边展开自己的铺盖,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此计若是有失……”
吴用不屑地挥了挥手,朦胧道:“万无一失!这就是算死了的人性,其间的道理,再过二十年,你必然应用得出神入化,皆从今日这一悟中得来!”
吴良小哥“哦”了一声,躺倒后依然大睁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聚义厅上,晁盖击鼓升帐,将江州之行的一众有功人员尽皆厚赏。由穆家庄庄丁、李立酒店的伙家、李俊手下的梢公水手新晋的小喽罗们欢声雷动,反倒是讲武堂的学兵们得重赏而不动声色,颇具卓尔不群之沉稳气度。
林冲看了不禁欣慰,转头向西门庆笑道:“四泉贤弟,这些家伙跟着你走了一趟江州,倒也有些长进!”
西门庆这个讲武堂的山长面上有光,便笑道:“若不是林冲哥哥教练得好,江州之行,也不会这般容易!”说着,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江州之行固然不容易,但他西门庆昨天晚上的回家之行,更加不容易。
昨晚聚义厅上筵席散了时,那玳安小厮早奉了月娘的命令,早在聚义厅前后踅摸了一十八趟。见到西门庆出来,玳安宛如皂雕攫紫燕,猛虎啖羔羊一般,扑上来擒了西门庆就走,唯恐又生出甚么事情来,自家公子又要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那还了得?西门庆本来还计划要去探视黄文炳,这一下全给泡汤了。
一路上玳安絮絮叨叨,说不尽月娘对西门庆的相思之深苦。这些话本是听小玉转述而来,此时再经了玳安小厮的一张巧嘴,免不得足尺加三,将西门庆的一片温柔心肠鞭笞得体无全肤。
西门庆回头自思,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家里的妻女。自己东京城跑了一趟,回了梁山后足不旋踵,又旋到了江州去,虽然在义气上面挣了满分,在家中的亲情上头,却板上钉钉是得了负数。想到月娘一个人在家中孤苦伶仃,西门庆心头怜惜之情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