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真贵胄乱纷纷进来,当着完颜阿骨打的面将吴用尴尬的身份揭穿了,然后都道:“咱们女真族的男儿,岂能由着这些汉人使鬼心眼儿撮弄?狼主要给孩儿们做主!”
被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矮虎兀自象只煮熟了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在完颜兀术的手里大呼小叫:“你们这些不讲义气、恩将仇报的蛮子!也有脸在这里跟爷爷仗腰子!若不是我家军师哥哥的一力维持,你们能在这片辽东地上指手画脚、享荣华富贵?现在想卸磨杀驴,只怕天下的英雄好汉看了都耻笑你们这些蛮子!”
难得被他逮着了机会做正义的使者,王矮虎抖擞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只叫嚣得口沫横飞;吴用却是叹息一声,看着完颜阿骨打默然不语。
完颜阿骨打心道:“这吴用和王矮虎虽然来得蹊跷,但却对我大金有大用!如果他们不是传言中西门庆派来的间谍,我杀了他们,只会让世间的英雄好汉们心冷,从此裹足不前,再没人来投奔我大金了;如果他们确实是西门庆派来的,我一刀杀下去,徒然多结个冤家,反倒便宜了辽国。再说了,就算吴用前来投奔是借刀杀人,可辽国我是一定会打的,那就无所谓甚么借刀不借刀了,汉人借我的力,我却正好借这吴用的智,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大山被千万人狩猎采割,这千万人却终究要埋骨在大山里,成为大山的一部分。谁吃亏谁占便宜,大家走着瞧吧!”
正在这时,又有完颜宗翰、完颜希尹扶着抱病的完颜宗雄,三人急急地赶来,进大帐后完颜宗翰先狠狠地瞪了鲁莽的完颜兀术等人一眼,还未等他开口,病中的完颜宗雄已经挣扎着虚弱的声音道:“狼主要睁亮眼睛,莫要中了辽人的奸计。吴用吴先生对我大金一片真心,其忠诚可昭日月!这些天来他的为人行事,俺们都看在眼里,我等敢用全家的性命,来保吴用先生不是间谍!”
这番话说得急了,说完之后,完颜宗雄一口气转不上来,咳声不止,完颜宗翰急忙抚着他后背道:“兄弟,小心保重些!”又向完颜阿骨打正色道:“狼主,敌人得意,朋友寒心的事,咱们女真人不做它!”
完颜希尹也道:“狼主,吴用先生一身才学,胜我十倍。咱们大金有了吴先生,江山得稳;若没了吴先生,社稷不牢——还请狼主三思!”
听了这话,完颜阿骨打仰天长笑:“甚么三思?我一思也不思!”
完颜宗翰、完颜希尹、完颜宗雄听着心头都是一惊,却又听完颜阿骨打笑道:“不用你们说,我心里清楚得跟那白头山天池里的水一样——吴先生助我大金取了辽东,辽国恨他入骨,力不能讨伐,就想要生口舌是非,说吴先生来我大金是借刀杀人——却不知他们辽国才是借刀杀人的模子,想讹我杀害忠义之人,却把我完颜阿骨打瞧得忒也小了!”
峰回路转之下,完颜宗翰、完颜宗雄、完颜希尹无不大喜。
王矮虎早喝起彩来:“原来蛮子堆里,还有明眼人——兀那大个儿的家伙,狼主都金口玉言了,你还不快放矬爹我下来?”
吴用心中涛起潮生:“狼主从善如流,有识人辨事的眼光,怪不得在梁山时,西门庆那厮一提到女真族,就那般忌惮!”
完颜阿骨打一声喝,完颜兀术等一众楞头青不得不讪讪地放下了王矮虎。完颜阿骨打这才转头向吴用道:“儿辈们是粗人,得罪吴先生了!吴先生助我大金平定辽东,又用心帮着我册立典章制度,创造女真人的文字,招降安抚辽国的军民——对我大金是忠心耿耿,有天大的功劳。女真人刀子虽快,却不杀朋友!莫说吴先生不是间谍,就算真是间谍,吴先生帮了咱们女真如此大的忙,姓完颜的也只有感激不尽!今日我完颜阿骨打在此立誓——无论如何,女真族人绝不加一指于先生,若违此誓,只教蛇入帐,牛羊死,神鬼厌我!”
吴用听着,心头一热,眼中落下两点痛泪来。于是扶完颜阿骨打居中坐下,自己深深拜倒,哽咽道:“我吴用吴加亮在中原受人排挤,身无立锥之地,这才不得不远走白山黑水,前来异国避死。幸得狼主垂以青目,识我于仓惶歧路,不以吴用无用,以国事委之,以师礼敬之,我吴用岂是无心肝之人,敢不竭死以报?从此后,吴用便不是汉人,而是女真人,愿为狼主大业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有贰心,有如此发!”
说着,吴用拔出刀子,噌噌几刀,将满头的汉家发髻割了个干净!
旁边众人看着,都是耸然动容。完颜阿骨打跳起来想要拦阻时,哪里还来得及?眼看吴用手起刀落,将满头青丝划拉得不成模样,汉家讲究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伤损不得,吴用今日却断发表明心迹,对大金国真的是赤胆忠心了!
于是完颜阿骨打慨然道:“先生以血诚待我,我当以兄弟待先生——我有意高攀一步,与先生结为兄弟,却不知可使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