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以心胸气度论,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一代英主,其人求贤若渴,即使是楚材晋用,也能推心置腹,更无疑忌,完颜宗用就是一例。
就算是深深得罪过他的耶律余睹,完颜阿骨打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计较个人的面子尊严,而是能不能将其人收为己用,否则生擒和杀死的价码差别就不会那样离谱。
而且,完颜阿骨打手中还有一份儿辽国朝廷大臣的名单,时而凡是杰出之士,都有记录,预备有一天拿下辽国时,按图索骥,将这些人才尽数搜罗至麾下——其中能令完颜阿骨打真正看在眼里的人寥寥无几,但耶律大石绝对是排第一的。
甚至就连完颜阿骨打身边的亲近人如图玉奴之辈,都知道完颜阿骨打念兹在兹的那个人的名字——耶律大石!文武全材的辽国状元郎!只要把这个人活着送到完颜阿骨打面前,那可就是奇功一件啊!
因此图玉奴光明正大地将媚眼一套套向耶律大石飞了过去——哪怕现在她再狐媚多些,为了金国的大业完颜阿骨打也肯定能容忍了吧——同时樱桃小嘴里的迷魂汤一碗碗往外倒——
“大石林牙,你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子,我家狼主常年在我们耳边聒噪你的名字,只恨不得一见——未想到天作良缘,今日叫咱们在阵前相会,真是可喜可贺!时下辽国将亡,大金将兴,大石林牙若能听奴家良言相劝,学习古代的那些诸葛亮,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奴家保证你满门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说到声情并茂时,图玉奴还很豪气干云地把胸脯拍了几下。此时她遗憾的是因为上阵的关系,把本来突兀的双峰给缠得贫瘠了,否则必能晃得耶律大石眼花缭乱,成为她大金国裙下的不贰之臣。
耶律大石岩石般刚毅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这女将是谁?乱许人荣华富贵,恁大口气!”
图玉奴努力把胸挺得再突兀些,底气十足地道:“奴家非是别个,正是我大金狼主完颜氏最信爱的妃子,唤做图玉奴的便是!奴家金口玉牙,许出来的话,一句句可都是有下落的!”
耶律大石听了眼中精光暴射,点点头,突然一声厉喝:“图玉奴,妖妇!速速提起刀来,上前受死!”
须知耶律氏和大金国仇深似海,想要凭这妇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妄图打动耶律大石的铁石心肠,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今日既碰到了女直人,耶律大石不在乎第一个斫了祭刀的猪羊是公是母——她是完颜阿骨打最信爱的妃子,正好把来一刀杀了,也让敌酋狠狠难受难受!
图玉奴正唱念俱佳之时,被耶律大石劈脸一喝,胸中十分本事有捌玖被堵在哽嗓咽喉里,如鲠入喉,憋得她好不难受。这妇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好,眼见耶律大石须眉皆立,乃是真的动了杀心,非是自抬身价的虚言粉饰,便也把一抹,收了诸般皮相,冷笑道:“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既然你自作死,姑奶奶就来陪你玩玩!”
耶律大石再不多言,拍马抡刀,直取图玉奴。
图玉奴目光再与耶律大石周身刚硬凌厉的线条一触,又不由得心软起来,一边抡刀接架相还,一边忘不了娇笑道:“哎哟——要奴家杀了大石林牙你这英武男儿,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调笑间,二马盘旋,两口大刀上下翻飞,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已经战在一处,契丹人和女真人各踞一方,口中吆喝,为自家主将鼓威助气。
战不十合,图玉奴心中暗暗吃惊,眼见耶律大石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快,有如大漠烈日下的风卷狂沙,弥天漫地而来,真真是难挡难封。图玉奴不由得肚子里叫起苦来,早知道这大石林牙武艺更高于文才,她肯定有多远躲多远,哪里会跟这种人动手?
图玉奴有一身好武艺不假,但是自从攀上了完颜阿骨打这根高枝后,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早把身子养矫情了。前年五月端午,女真人珠山劳动,连完颜阿骨打都看不过去,不点名批评道:“今天略做些活儿,有些人便呲牙咧嘴、腰酸背痛的,就想跟我享受啊?如此下去能有好后代吗?女真人要服劳讲武,要让后代知道祖先艰辛创业来之不易,才能一代代把江山传下去……”
这些话都被图玉奴当耳旁风了,如今的女真家大业大,她乐得享受,只要把扑钗老太太奉承好了,完颜阿骨打这个狼主也管不了她。
可一时的放纵,却带来了今日的恶果。这几年来,耶律大石哪一天不是枕戈待旦,闻鸡起舞?一身的武艺越练越精,否则筋骨不得磨砺,焉能远迈草原大漠,赴极北苦寒之地摹得强兵回来?
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平心而论武艺实在伯仲之间,但心态不同,决定了胜败不同,就象把金子和黄铜扔进烈火中,只在须臾,真伪即辨。
再斗数合,图玉奴面对着满天的刀光已经是心胆俱丧,惶急下再无斗志,虚晃一招,拨马便欲跑路。但耶律大石刀势已成,哪里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见耶律大石眉峰一立,催开座下烈马,如疾风般自图玉奴马后一卷,刀光凝一道闪电,瞬时间惊虹暴涨——这一刀刚猛狞恶,干脆利落地将图玉奴人头砍落,“咕啾”一声,一具艳尸已自栽倒于马下,满腔鲜血飙飞,一地红霞灿烂。
未等图玉奴人头落地,耶律大石刀光反卷,刀尖儿正好嵌进新砍下人头的颈口里,就此稳稳地将人头挑在了刀尖儿上。
“好!”阵后耶律余睹牵头,契丹人都是大声喝彩。耶律大石使的是钩镰刀,这一刀正砍人头,反钩首级,于极刚猛处转化为极轻灵,正是于突兀间见功力。
耶律大石钩镰刀一转,已经挽图玉奴人头在手,马打盘旋,向女真人高高掣起,暴喝如雷:“妖妇头己在此!还有哪个敢来再决死战?!”
连喝三声,女真人俱不敢应,一时间辽人士气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