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告诉我!难道佩服着我阿尔弗雷德家族玛格丽特花徽章的你,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阿尔弗雷德家族表示你的忠诚吗?你还有资格自称你是阿尔弗雷德家族的扈从骑士吗?该死的!恐怕你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一名合格的骑士吧?”
劫后余生黑豹毙命后,从绝望的沼泽中挣扎出来的贵族少爷小姐们不出意外的陷入歇斯底里,这其中尤以妮可小姐为甚,在帝都生活优越到连神都嫉妒的妮可小姐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噩梦?因此,泪眼朦胧的她看着单膝跪在她身前的加文骑士团团长,终于忘却了她所有的矜持与优雅,她咆哮着,原本如黄鹂鸟般动听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恐惧依旧在笼罩着她,竟显得尖锐,显得刺耳。
加文骑士团团长深深的垂着他的头颅,在这一时间,他仿佛突然就更为苍老了,他看着篝火附近的一片狼籍,自然轻易便能想到先前的凶险与危急,这让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握紧那把阿尔弗雷德侯爵大人亲自交到他手中的那把巨剑了,他当然知道他犯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是他的耻辱,一生的耻辱。
进入森林不过才几天,如果说先前少爷被那该死的女剑士所威胁,是他遵从少爷的吩咐而未能在场,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这一次,便绝对是因为他彻彻底底的愚蠢而陷少爷与小姐于绝境之中。
“够了妮可!”这种情况下,涵养再高深恐怕也敌不过刚才绝望的冲击,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马修少爷面色阴沉似水,他喝止了他妹妹的失态,随后任由妮可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哭泣不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冷眼瞧着加文,道:“骑士,我需要一个解释。”
加文依旧没有说话。
他解释不了,即便他有着再如何理直气壮的理由,那也根本不能构成他失责的理由,所以他沉默,他继续等待着外围扈从骑士所应该带来的消息。
寂静,让那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似乎也不再温暖。
终于,外围骑士带来了消息,他走到场中直接便跪在了加文身后,一手恭谨且忐忑的放在胸膛,他沉声道:“负责巡逻东面的五名骑士……两死三伤,据格林特骑士回报,他们遭遇了四头黑豹的袭击,根本没有机会回防,也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传出遇袭的消息,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
两死三伤?
不仅仅是马修惊讶皱眉,便连加文也是下意识的紧紧皱起了眉,他身为阿尔弗雷德家族的扈从骑士团团长,自然要清楚他此次带来的手下这些精锐骑士的实力,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是遭遇了如此惨重的损伤!
“这么说来,这头该死的畜生并不是事先便藏匿在这里的?它应该也是来自东面?”马修面色依旧阴沉,可声音中已经泛出了些疑惑,他自然也想到了黑豹出现的方位好象确实是东面。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正在老占坎的协助下,包扎着自己伤口的尼采。
可后者对他的疑惑并没有任何反映。
“少爷,我认为这是一个阴谋!”加文终于开口解释,他可以背负这所有的耻辱与阿尔弗雷德侯爵的震怒,但他毕竟不能让所有的扈从骑士都因为他的失职而承担责任。
只是,他这开口却直接便是一句让马修更为惊讶的话。
迎着马修诧异的眼神,加文再道:“在我们离去前,曾经听到有人从篝火附近走过,并且其中还有几个实力相当不俗,我与这位魔法师先生,以及兰蒂小姐担心这些人会为少爷小姐们带来麻烦,这才暗中跟随……可我们不过才刚刚离去,黑豹便突然袭击,这应当并不仅仅是个巧合,黑豹也应该是那些人所引来的!要不然,为何他们始终不会与我们正面碰上,只是一味的躲避藏匿?”
似乎不无道理。
马修肯定不会愚蠢到去反问加文,他们不过才进入森林仅仅几天,又怎么可能会有仇人。他当然知道在场的这所有贵族家族中,每个家族都必然会有一系列暗中的麻烦。那么任何一个敌人一路尾随进入森林,随后试图对他们这些继承人动手,都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贵族在享受着表面上的荣耀风光之余,等价的便是付出一定程度的危险相随。
再者,即便不是各家族中暗中的敌人,那这森林里每一个试图抢夺那所谓的‘自然绿叶’的冒险者,想来都很乐意通过这森林中天然的危险,来减少一些可能的竞争者。
因此,马修便再次望向尼采,显然是在询问对方的看法。
而这一次,尼采在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做出一个让加文团长长长松了口气的动作。
他点头。
这肯定不是因为尼采是在好心帮这位老骑士团长解围,只是加文提出的这个阴谋论,事实上也是他一开始便在考虑的,他起初也认为老占坎离去的时机与黑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合了,而无论是他两世人生的经历,还是这一世他自小生活在阴暗中的经验都告诉他,绝对不能太轻易的相信这所谓的巧合。
再者,即便真的只是巧合,可喜欢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的尼采,也更喜欢通过繁琐的论断以及推证以后,才会肯定巧合这个结论。
他从小就是个喜欢玩这种智力游戏的孩子,所以哪怕是在十一年后的今天,他依旧不能对十一年前教廷的那件事情完全释怀。
“少爷,包扎好了,对您而言,这应该都是些皮外伤。”
老占坎放下白纱布,老眼昏聩的他丝毫没有对他失职而表现出应该有的愧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很清楚眼下少爷的这点伤,相对于五年前鲁滋卡家族的余孽在少爷腹部留下的那道难以摸灭的印记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更是因为他了解他的少爷,他知道他的少爷不需要愧疚。
五年前……如果不是那把卑鄙的匕首因为太匆忙而没有上毒的话,那么尼采恐怕早就死了吧。
这也正是尼采在面临生死依旧冷静,依旧不知畏惧的最大原因。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随时随地都必须面临生死的生活。
看着手臂上缠绕着的白纱布,听着马修告诫着加文下不为例,尼采试图活动活动他的手臂,可这么一来却直接牵引到他背部的伤痛,他忍着那刻骨的剧痛,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喃喃道:“老占坎啊,你包扎的方法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错的离谱啊。”
老占坎扬了扬唇角,竟然挤出一抹生涩的笑意,尽管他始终不明白少爷所谓的包扎伤口是防止感染究竟是什么概念,可他到底已经是在学着包扎了,所以他很为难的道:“少爷,老占坎以后会包扎的更好。”
这是不是在诅咒他的少爷以后要经常受伤?
尼采一怔,随即失笑,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微笑却再次牵引动他的伤口,所以他笑的很难看。
可落在老占坎眼中,却让老占坎笑的欣慰了起来。
……
“不要指望就因为你这个废物试图救了我一次,我便会对你感恩!”
不远处,正在被安妮小姐处理着伤口的休斯-克伦威尔突然开口,虽然他声音中依旧带着敌意,可提到‘废物’这个字眼中,他的口吻已经明显变了味道,有些低气不足的意思。
尼采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个‘不知好歹’的野蛮人。其实他很清楚,他当时推休斯那一把并非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他给他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他怕死,比谁都怕,所以也比谁都更珍惜生命,那他这个异端又怎么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去试图救这个野蛮人?
这是一个相当美丽的误会,一个让尼采很乐意持续下去的美丽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