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雒阳后,袁术自携亲族首级回太傅府居住,而陈冲、孙坚分别带兵士进南北宫。往日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大都市,如今荒凉破败,代表汉室尊贵的南北两宫,更是遍地毁痕,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多少,陈冲让将士们草草打扫出一片能够住人的地方,自己马不停蹄,带人急往开阳门而去。
轻车熟路,等他抵达太学故址,竹林清幽依旧,但眼前既无学生,也无博士。走卵石道往里去,杂草不止溢出阶廊,也长满了广场上石块的缝隙,唯有四十六块熹平石经仍停留在广场中央。
陈冲见石经尚无多少缺口,字迹依然清晰,心中甚慰。而后走回自己旧屋,这里倒只是显得陈旧,进门满屋的灰尘,还钻出几只拳头大的老鼠,其余的家具床榻倒还完好,大概是因为没什么财物,太学在凉人刀兵下躲过一劫。
他与属下收拾一番,当夜便在太学睡下,但物是人非之感慨,仍萦绕心头,陈冲回想这几日见闻,情绪千万交织,最终化作一个感想:此次讨董,必须功成。
次日,袁术命人邀请陈冲等人前往太傅府,陈冲到时,太傅府白幡四立,素布裹梁,大堂里停满了棺木,还有幽幽柏木清香。原来袁术为将亲族身体补全,令人以柏木为躯,同首级一同入棺,陈冲眼看牌位立满桌案,袁术身穿孝服,跪立在一侧,神情肃穆。
陈冲上前跪倒三拜,又到每一座棺木前再拜。袁术未料到他礼节如此齐全,面色也和善了不少,他对陈冲说:“董贼屠我满门,此仇此恨,便是上至九天,下至九幽,我也必报之!西进长安一事,便多多依靠庭坚了。”
陈冲又是一阵宽慰,正说话间,突然府外有人来报说,上林苑自西边来了一行人,自称是朝廷使者,想求见此间首领,如今已随军士到雍门,为破虏将军拦下,前来问骠骑将军的意见。
袁术闻之,即刻冷笑道:“称什么朝廷使者,不过是董卓的鹰鸽而已。让他们来,且看他等如何让枯骨复生?”
说罢,他端坐席上,双手置于膝上,闭目不言,但陈冲分明能感受他怒火冲顶,他也不便多言,便也如袁术般坐在厅堂左侧,思量董卓遣使的意图与人选。
等半个时辰,士卒们拥簇着六名老者前来,陈冲认出他们是大鸿胪韩融、执金吾胡毋班、少府阴修、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他们皆身着朝服,头戴进贤冠,手持节杖,脚穿长履。袁术睁眼看向他们,不由嗤笑说:“诸公如此威仪,是来我处上朝吗?”
为首的韩融看厅堂中如此布置,顿时知晓袁术情绪,此次和谈的下场怕是凶多吉少了。但他与陈纪乃是世交,与陈冲也多有交情,因此他望向陈冲,露出哀求的神色,陈冲微微摇首,开口说:“董卓派诸公前来,有话便直说罢。”
阴修开口劝说道:“相国派我等前来,乃是想与诸位罢军议和。”
袁术冷笑道:“董贼不敌我麾下精锐,便想罢兵议和,世上可有这等便宜之事?”
此言一出便占据上风,出使六人面面相觑,阴修强辩道:“将军何出此言?天下形势岂是斫刀就能定下的吗?相国身受天子重托,不顾龃龉,愿与将军共安汉室,罢兵休戈,内外相得,天下休戚,皆在于此,将军何能因私废公呢?”
袁术当即起身,对孙坚厉声说道:“且把他剐了!”阴修准备反抗,却为甲士一掌击晕,孙坚麻利地将他带出府外,随即是一连串刀斧移动的声响。
袁术走出案席,对韩融淡淡说道:“韩公,我母兄叔伯尽在此地,你与我家乃是世交,还望韩公念在几十年情分上,在此敬一杯酒水罢。”
韩融抬望这满堂灵位,满腹言语皆不敢出,竟将这杯酒水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