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虽然大部分认为此属无稽之谈,但看理宗未加辩驳,一时均默不做声。理宗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叹道:“李卿虽然年少,但见识却远胜寻常读书之人,常言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也正是如此了。”
辩理大会在下午时分结束,众人各怀心事,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今日的这个疯子的言论,没过多久,便都散了去。其实,宋朝之时已有类似地心说的理论,而且此种学说并不影响到皇帝的权威,当时也不像书中所写的那般,以为皇帝是什么星下凡,又或是真龙天子真的就是天龙转世,少数的村夫愚妇也许会相信这些,但真正有点学识的都知道政治这东西与什么真龙没有半点干系,因此李不伟这番理论倒不至于威胁到皇权,但众人多少都有些怀疑,只是没有直接反驳罢了,心想自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种学说来解释宇宙组成,而且这些学说都有各自的理论基础,你这番解释虽然也有些道理,却远远谈不上是一门理论了。更有不少人已对李不伟指手划脚地议论起来,李不伟隐隐听得‘邪说’二字,也不以为意,暗自叹道:倘若我的理论是邪说,恐怕再过几百年,人人都要变得邪了。
李不伟与艾画也随着众人往外走,刚走出去,却见一小太监在身后叫道:“李公子请留步,皇上要你在后厅说话。”李不伟奇道:“公公可知皇上叫我何事?”,那小太监却道:“公子去了便知。”说完便站在一旁等着李不伟。艾画笑道:“定是李兄弟今日语出惊人,皇上要召见你了。”
因为理宗只召见李不伟一人,因此艾画便告辞先行回客栈去了,李不伟随着小太监一同穿过辩理厅,到了后厅,待小太监通报了后,一同走进了厅内。
只见理宗端坐在正中央,左右各有两人远远地陪坐着,李不伟一看,左边的正是丘处机,右边的一位中年男子,白净的脸上几缕胡须,身材微微发胖,正是刚才在参加辩理大会中的一员,只不过好像刚才没太讲话。
理宗赐了座,李不伟挨着丘处机坐下,只听理宗笑道:“李卿学识渊博,所谈理论又高深莫测,实在是年少有为啊。这两位一位是长春子丘真人,另一位是人称滹南遗老的王若虚先生,来自金国。”
李不伟吃了一惊,心道,金国占领大宋半壁河山,又有靖康之耻在先,又对江南一直念念不忘,辩理大会又怎么会请金人前来参加?
只听理宗继续说道:“王先生为金国理学一大家,论文论诗都有独到的见解,此次参加辩理大会,正好是天下理学之士齐聚了。”
其实当时金国也出了不少学者,北方学者不是简单地追随或者附和、发挥南宋理学家的言论,更多的是展开对南宋理学家的思考。在南宋,批评理学家的仅有郑厚等个别人排斥孟子,离经叛道,被朱熹等人斥为“邪说”。在北方,金国的李纯甫推扬郑厚之论,以郑厚的传人自居,他信奉佛教,为了批判理学,特意出书批评南宋学者。还有王若虚,虽然为陕西人,但金国占领江北已百多年,因此也称金国人。
李不伟却不知道这些,只道理宗崇尚理学,学说无国界,因此才邀请各国学者前来。然而他更不知道的是,丘处机竟然也与以前书中描述的大为不同,丘处机长年居住北方,隐居潜修七年,创全真道龙门派。后来,被金世宗召见至燕京问以至道,并主持万春节醮事,没过几年,又被金章宗以惑众乱民为由,下诏禁罢全真道等教,丘处机即东归山东栖霞。而南宋及金国先后遣使来召,他都没有答应,却行程万里到达西域,晋见成吉思汗。就在一年前他返归燕京,元太祖赐以虎符、玺书,命其掌管天下道教,诏免道院和道众的一切赋税差役。由此看来,丘处机并不像一些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为大宋着想的铁血汉子。丘处机曾两访崂山,足迹遍及青州、登州、莱州等地,扩大了全真教的影响,十二年前益都杨安儿起义军攻克登、莱等州,丘处机奉旨招抚了部分义军,一时名声大振。其时,金、蒙、南宋三势鼎立,争相诏求丘处机,他概不应诏。而此次前来却是理宗再次召见,而理宗的本意也是为探听蒙古与金国的虚实,但毕竟丘处机力主止戈息战,况且其对道学研究甚深,因此理宗也将其敬为上宾。
接着丘处机讲了些随成吉思汗西征的种种见闻,以及丘处机如何以道家学说劝成吉思汗止杀,蒙古大军又是如何势如破竹,横扫西夏,花刺子模,蒙古目前内部的矛盾,各势力的纷争等等。理宗听了蒙古铁骑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不由得暗暗心惊。
王若虚此行前来,却是奉金帝之命。原来自从蒙古大军西征屡战屡胜,并且与金国开战十数年,又先后取了河北与山东等地,金国看到日后与蒙古决一死战已不可避免,便欲与南宋结盟,共同抵御蒙古,并喻之为唇亡齿寒。金国先前也已派人试探,却被史弥远怒骂了一通,赶了回去,还声称如果战事一起,便与蒙军一同杀入金国都城,以雪靖康之耻。这次正逢辩理大会,金国皇帝得知南宋的当今皇上喜好研究理学,便差王若虚前来再次相劝。其实在宋高宗时期,南宋已向金国称臣,并每年进贡,此时北方金国面临蒙古威胁,无力再向宋朝施压,史弥远看到这点,自然一口回绝。
理宗向丘处机问道:“长春真人随蒙古西征数年,可知蒙古是否有意攻我大宋?”
丘处机微搂长须,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皇上,在贫道随大军西征的途中,曾不断劝说大汗止杀,优待天下苍生,也颇有成效,大汗每攻占一地,屠城之举是越来越少,甚至在抵抗不是很顽强的时候,也偶有善待百姓。但如今大汗身体却是越来越差,至于日后新的大汗是否也能存善念,贫道一时不敢断言。”
理宗一时沉吟不语,又转向王若虚问道:“依王先生所言,何以确定蒙古南下攻我大宋的野心?”王若虚似乎早已想好了说辞,马上回道:“蒙古乃马上游牧民族,生于马背,长于马背,亡于马背,在北方苦寒之地几十代,如今正值兵强马壮,各部统一,携西征之余勇,野心必定不小,江南乃富庶之地,蒙人又怎会不垂涎三尺?”
理宗听了一惊,这话与几天前李不伟所讲如出一辙,他不露声色,点了点头,转向李不伟,露出征询之意。李不伟道:“丘道长说得很有道理,蒙古新的大汗一旦即位,必定与现在的蒙古不一样,扩张野心肯定是有的,至于会不会攻打我大宋,”李不伟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若虚,继续说道:“小民也不知道。”
理宗会意,又与几人了解了一些情况,便准备起驾回宫了。临走前,又对李不伟道:“李卿,画像的事,便安排在明日吧。”
恭送理宗离开之后,李不伟等三人也一同走出了后厅。丘处机笑问道:“李兄弟,那幅画逼真之极,称其为天作也不过份,不知画上的姑娘是何人?”李不伟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又想起宋朝的礼节繁多,如果没有任何关系,又怎会拿着一个姑娘的画像?犹豫了一下,道:“这是在下的…未婚妻。”
丘处机听得一愣,忽又哈哈大笑,拍掌道:“好!好!才子画佳人,佳人配才子。贫道平日喜好吟诗作对,方才看了此画,灵机一动,写了首小诗,就送给李兄弟吧。”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李不伟,李不伟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游龙走凤地写了数行狂草,他也看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连声道:“好诗,好诗,多谢丘道长了。”心中却想,这丘道长未曾见他动笔,又怎会如此迅速地写好一首诗呢?但看这墨迹却是极新,显然是刚刚写好不久。
两人又是客气一番,李不伟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请问道长是否认识郭靖这个人?”
“郭靖?没听过”
“哦”李不伟心想也是,这毕竟是小说中的人物,又怎会在真实历史中出现呢。但丘处机毕竟名气极大,李不伟有心结纳,笑问道:“丘道长此次前来临安,不知还要待多长时间?晚辈早对丘道长的大名有所耳闻,如果方便的话近日还要前去拜会。”
丘处机道:“承蒙李公子厚爱,贫道明日便要返回汴京,金国皇帝正准备在汴京修建一座新的道观,因此贫道还须得早日回去。”李不伟奇道:“丘道长不是已有了重阳宫了么?难道准备在汴京长住不成?”丘处机笑道:“此次新修的叫做思远观,并非贫道所住。”
李不伟笑道:“原来如此。”当下也不再说话,心中却想着这丘处机受蒙古恩泽,又什么时候又与金国朝庭打成一片了?其实他不知道,金国与蒙古虽然开战,但对于道教都是极为崇尚,因此丘处机才能在两国之间来回游走无事。
王若虚一个人落在后面,精神恍惚,显然这次前来又有负所托,心里自是极不舒服。李不伟转头看他如此神情,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便笑道:“王先生,如果大宋真的与蒙古联手,你估计金国能支持多久?”
王若虚一怔,说道:“这个蒙古虽然强悍,但金国却也不惧,但如果蒙古与宋朝联手,估计金国在数十年之内却也能相持。”
李不伟闻言笑道:“如果蒙古与大宋联军,只需一年,金国便大势去矣。”其实历史上宋蒙联后之后,也就是一年,金国便灭亡了。
王若虚听了,心下喑然,虽觉得李不伟过于夸大其辞,却又未尝不可能,突然向李不伟深深一揖,正色道:“李兄弟学识渊博,必能得到当今皇上重用,日后还请李兄弟以大局为重,共御强敌。”
李不伟连忙还礼,说道:“这个自然,定当以大局为重,不忘唇亡齿寒的教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