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伟却是大吃一惊,徐州城郊、蒙古兵,以及那个坟墓,这不正是自己几日前所经历的那场厮杀吗?难道那女子竟然是完颜洪烈的义女?如此说来,那婴儿岂不是赵先生的……
想到此处,李不伟惊出一声冷汗,又想:倘若那赵先生若是早知其妻已丧命,而其子现又由徐超照顾,不知道是否还会来这忘远观中?但是话说回来,倘若赵先生不来这里,红袖又怎会与她母亲相认?这也太过巧了些吧,竟然如此造化弄人……
李不伟心下念头急转,又将此时的情形重新分析了一遍,觉得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返回临安。听那赵先生的语气,竟然要在秋天帮着金国攻打山东。虽然山东是大宋的旧土,但毕竟这赵先生的所为,也非大宋朝庭的意思。此举定会给大宋带来损失,还需赶快回去拆穿此事。对了,那赵先生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回头还要向完颜洪秀问清楚其长相才是。
正如此思索着,又听完颜洪烈道:“洪秀,如今你们母女团聚也是一件喜事,不如到为兄府上一聚,顺便再准备好书信,不日派人送往临安。”
完颜洪秀摇头道:“王兄,你只惦记着自己的事,又何时关心起我们母女来了?况且那封信我是断然不会写的。”
完颜洪烈冷哼一声,道:“写不写倒不重要,我自会派人前去临安见他,到时只要有你做证,恐怕他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也会乖乖按我的计划行事。”
完颜洪秀听得一惊,失声道:“王兄,难道你一点也不念着我们兄妹之情,竟然如此苦苦相逼么?”完颜洪烈犹豫了一下,终于转过头去,竟然再也不答话。
完颜洪秀惨然一笑,像是早已料到此事,又将史红袖拉到跟前,叹道:“我当日第一次听到那琴声就觉得极为亲切,可怜我十多年日夜期盼,竟然没想到那弹琴之人竟然是我的女儿……”说到此处,忽又将史红袖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从此失去了一般。过了良久,完颜洪秀这才转过身来,向李不伟道:“李公子,请你带着红袖先出去一下,我有话与王爷讲。”
李不伟点了点头,拉着史红袖的手走了出去,随即又听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此时屋内只有完颜洪烈兄妹与胡仙三人了。
出了房门,李不伟四下环顾,却见这离同院的大门已被金兵把守,显然是逃不出去的,再说红袖刚见到自己的娘,又怎能就此离开呢?
二人在站在门口,听到屋内传来完颜洪秀的声音:“王兄,自小的时候,几位哥哥中你是最疼爱我的。后来我在临安的两年之间,也是你多次派人前去寻找。而我回到中都之后,更是有你每日相陪,帮我渡过了最艰难的几年,又帮我将胡侍卫长的家人妥为安置。后来大金国到了南京,我一心向道,也是因你大力协助,才修了这思远观,又在一年前挑选了一批武艺高强的少女加入全真教,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王兄的恩情小妹永远都不会忘记,如今我既与尘世无缘,自然也不会思着再次前往江南,更不会想着再见到什么人。只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外甥女,她此时已到了大金国,看来也是天意使然。我们母女既得相见,小妹从此也再无牵挂,还请王兄派人将她护送回江南,就当是你帮我最后一次。”
屋内一阵沉寂,过了好长时间又听到完颜洪烈的声音:“洪秀,我以前如此帮你,原是为了顾及兄妹之情,纵是民间百姓也知手足情深,更何况我大金国王室正统?只是事分大小,我如今既为大金国王爷,又身负保家卫国之重责,处事间自然不能与寻常百姓一般不分轻重。如今大金国四面受敌,已是危在旦夕,洪秀你身为大金国前公主,倘若还只顾着儿女之情,恐怕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
完颜洪秀叹道:“王兄,其实小妹虽长期待在南京城的思远观中,可对于朝庭之事也有所耳闻。我对你了解甚深,岂不知你另有所想?其实你又何苦如此,孰不知得到的越多,你要付出的也必将更多。”
李不伟二人在门外听了完颜洪秀此言,一时不明所以,心想也许是她劝说兄长的一种方式吧。二人凑近了窗前,将里面的声息听得一清二楚。
完颜洪烈又道:“洪秀,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纵然你不写那封书信,我也自会想出办法。如今我派出的人就在徐州,要去临安也只是数日间的事情。到时史弥远得知此事,恐怕他也会马上答应了我的条件。”
完颜洪秀惊呼道:“王兄,你……”显然她没想到完颜洪烈竟然如此绝情。完颜洪烈冷哼一声,再不说话,显然已是下定了决心。
此时屋中再无动静,显然双方都在各情心思想着对策。李不伟听到屋中再无声音传出,也是犹豫不决定,正在这时,忽听完颜洪秀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王兄既然执意如此,就请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如你所愿写了那封信,只是还请王兄放了红袖二人。”
史红袖听得自己母亲要写那封信,心下大急。她虽然不知道这信到底将会是什么内容,但想必也是劝说自己父亲协同金国攻打蒙古,又或是要大宋派兵前往相助,她当下已顾不得许多,正待推门而入,忽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孤身江北十多年都能忍受,又怎会在此时屈从?忙又停住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李不伟看在眼里,心中暗赞红袖果然心思慎密,这完颜洪秀万不可能如此容易对付,红袖能明白这点也算不错了。但是话说回来,她那日又为何如此不冷静,竟然孤身一人前往汴京呢?
二人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屋内又传来脚步声,显然完颜洪秀已从内房走了出来,又听她说道:“王兄,你当真非要如此不可?”完颜洪烈哼了一声,便再没了声息。
完颜洪秀轻笑一声,道:“如此甚好,王兄既然不念及兄妹之情,我也没话可说,只是希望王兄不要为难红袖,否则我今日虽死,也必不瞑目!”
李不伟与史红袖在门外听得真切,听得完颜洪秀忽然说出此话,两人大吃一惊,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闯入之时,却听完颜洪烈惊声道:“洪秀,不要!”又听得一声惊呼,却是来自胡仙。
二人当下不及思索,推开门便闯了进去,只见完颜洪烈满脸惊骇之色,大叫道:“快!快传太医!”说着,已举步向完颜洪秀奔去。李不伟仔细一看,只见完颜洪秀已倒在地上,心口竟然穴了一把匕首!
原来,完颜洪秀与其兄一番对话之后,自知完颜洪烈心意已决,即使自己不写那封信,他也必会派人前去临安寻找史弥远。她心中虽急,却也无良策,又想倘若自己一死,便再也没有人对质,如此一来即使有人将此事抖了出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她当时心意已决,随口答应着前去写信,等从内房走出之时已暗藏了一把匕首。如今她既然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心中更是再无牵挂,举起匕首便向自己心口刺了下去。
李不伟大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既然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为何又要自尽呢?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再看史红袖时,显然已惊得呆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李不伟正待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此事委实太过突然。他忽然感到自己双腿已有些发软,忙拉着史红袖走到完颜洪秀身边,二人蹲下身来,一时不知所措。
史红袖早已忘记了哭泣,脸上满是骇然之色,忽然又听到旁边有人大声叫道:“公主!是卑职害了你!”只见一个身影从二人身边掠过,重重撞向墙角。李不伟忙转头一看,却见这人影正是胡仙,而他这一撞,力道竟然大得出奇,倾刻间便已脑浆迸裂,死状极惨。
李不伟看得心惊肉跳,又担心史红袖也见到这骇人的情景,忙靠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完颜洪秀看在眼里,露出一丝笑容,想要探出手来,却已没了力气。李不伟忙将史红袖的手递了前去,却见完颜洪秀摇了摇头,复又将史红袖的手按在自己的手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道:“带她回去……”,竟然就此身亡。
李不伟早已吓得呆了,忽然又觉得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史红袖此时也终于放声大哭起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