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宗见状笑道:“几位卿家,咱们先不谈兵事,也不谈国事。眼下有件最紧要的事情,朕已等了许久了,如今总算能一圆心愿。”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李不伟,又接着道:“李卿,当日你南下福州时,朕曾亲口许诺,当你回到临安之日,便是与北平公主成亲之时。朕绝不食言,早已命司天监选好了吉日,就是十六天之后,也就是下月的初六。”
李不伟听得惊喜之极,自从朝会开始,他就在盘算着此事,后来进入御书房,理宗始终绝口不提成亲一事。如今听得就在下月初六,李不伟在喜悦的同时,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安。成亲是一件大事,虽然自己日谋夜划已久,却终日忙于应付开办新工厂之事,后来又远赋福建平乱,虽说成亲是早晚的事,但如今忽然提到了日程之上,竟然又有些措手不及。
理宗看到眼里,笑道:“李卿莫慌,公主出嫁自非小事,朕早已命内务府开始准备了。公主府即将建成,但朕却在想,李卿乃朝之重臣,即使是朕的妹妹出嫁,也不可没了李卿的风头。因此朕与皇后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在你的大学士府中举办婚庆。内务府诸事,将由皇后打理。至于李卿那边么,朕倒有了个主意。”说着,转向赵范道:“赵卿,福州之行想必有些劳累,眼看再过两月又有大战,朕派给你一个轻松的差事,你就帮着李卿的筹办婚事吧。公主出嫁,非同小可。在此期间,其它事情一概不管。”
赵范连连谢恩,心中却想,李大人娶的是公主,如今要我帮着筹办,这哪里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了?如此想着,又转头看着赵善湘,心想你与李大人交情也不一般,不知道皇上会派你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便听理宗继续说道:“至于赵善湘将军么,这两月的任务更是艰巨。孟、于两部发兵之日,火炮、机关弩、弹药、弩矢、军粮等各类军需品,都需按时送达。赵将军,两个月应该够了吧?”
赵善湘连声道:“回皇上,两月足矣。”嘴上如此说着,却是暗自叫苦,心想今日朝会上早已定下了作战的日期,即使两月时间不够,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拼上命了。皇上只说要火炮与机关弩,还有军粮,但真正要运送的又哪止这些?仅是十二万双胶底军靴,便要近十艘运输船了,更何况还有三千个军用药箱,十二万个急救包,各式军衣、护甲,弄不好还要动用一些福级战船参与运输了。
几人告退出了皇宫,赵善湘心念着运送军火一事,急匆匆地离开了。赵范笑道:“李兄弟,既然是司天监选的日子,我便前往皇家实验室去问一问,再顺便与范大人请教一些具体的事宜。”李不伟也笑道:“赵大哥可是想着要范大人帮忙?其实你还不知道,范大人整日忙于实验室,在咱们离开的那段时间,便已请辞了司天监一职了。新上任的司天监听说也姓沈,但估计与沈括大人却没什么关系。不知道赵大哥是否认识他?”
赵范愣在当地半日,万没想到自己离开临安不到一月,竟然错过了这种事。眼看着李不伟哈哈笑着远去了,赵范暗叹一声,心想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不如索性去一趟实验室,问问范东来也好。
再说李不伟,与赵范分手之后便上了马车。但马车却不是驶往自己的府第,而是直奔丞相府。
自从回到临安之后,他还没有时间去看望一下史弥远。虽然历史中记载着,史弥远是一个奸臣,但依自己这两年的观察,此人不仅非奸,甚至还大有忧国忧民的情怀。再说了,自己能够如愿开设临安大学与实验室,这位老人也出了不少力,倘若没有他从中周旋,事情也许不会如此顺利。当然,在李不伟心底还惦着一个人,那便是史红袖了。这个姑娘看似坚强,又乐观豁达,但毕竟发生在宿迁的那些事情,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承受,更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了。
丞相府的门大开着。老管家认出李不伟,忙迎了上去,又吩咐人去通报史弥远。李不伟步入府院,别走别问道:“管家,丞相的身体如何了?”管家叹了口气道:“回大人,自从小姐回来之后,除非朝中有人来宣,否则老爷便很少走出房门。这身体嘛,也是大不如前了。”稍做停顿,见李不伟并未继续发问,又继续道:“至于小姐么,也成日待在闺中,只是每隔四五天,便会去将军府看望少夫人。大人今日来得巧,少夫人正好也在。”管家所说的少夫人,自然是指史冀的夫人莫烟紫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客厅。忽又有人前来通报,说是丞相有请李大人书房相见。老管家喜上眉梢道:“李大人当真富贵之身。老爷已有多日未去书房了,您这刚一来,他便请您书房相见。”李不伟笑道:“老管家说笑了。”口中如此说着,心里却在暗自盘算道:自从红袖回来之后,史丞相便知道了完颜洪秀一事,但谁又能料到,此事对他打击如此之大,甚至连朝事也不再理了?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莫非人到了暮年也是如此?
有一件事必须提一下,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史实,那便是史弥远之死了。历史中记载的史弥远,是在三年后,也就是金国灭亡的前一年,病死于临安,后被宋理宗追封为卫王,谥忠献。史书记载的,多为史官所写。但史官也并非知道一切,再说宋史是由元朝所写,其中自然有许多曲折不为人知。
事情的真相是:蒙古大军自陕西开进河南之后,金兵抵挡不住,放弃南京逃往蔡州。再后来的一年,宋蒙联军攻金,金国城破国亡,金国皇帝上吊自杀,尸体被宋军拉回祭祀徽、钦两位屈死的皇帝。但就在金国灭亡的前一年,金国王室全部离开了南京,但其中有一人却并未离开,这人便是完颜洪秀。其时,由于没有李不伟的出现,完颜洪秀自然也不会遇到那位赵先生,竟然真的成了丘处机的师侄,孙不二的徒弟。她入教之后,并未和师伯云游四方,反而在思远观中清修数年,直到蒙古大军攻进汴京,也始终未有离开半步。由于丘处机与成吉思汗是旧识,蒙古军并未对全真教多加侵犯,反而保护有加。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终于让蒙军知道了忘远散人的真实身份,便欲带走完颜洪秀以挟金国元帅完颜洪烈。完颜洪秀心顾大局,不愿自己成为朝庭的负担,竟然以身殉国。此事在当时闹得世人皆知,宋朝庭也有所耳闻,都听说金国前公主性情刚烈,虽是敌国女子,却也得宋人效仿。史弥远自然清楚,这女子就是自己女儿的亲娘,也是自己苦思二十三年的情人。当时史弥远的年纪,比现在还要老上几岁,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加上国事操劳过度,忽有噩耗袭来,一直强挺着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持下去,竟然从此一病不起,没多日便不久于人世了。史弥远死前,口中不断念着“洪秀”二字,世人皆以为他无法放心自己的女儿史红袖,却不知道此“洪秀”非彼“红袖”也。
显然,以出家道姑作为要挟,并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因此在元朝修订宋史时,便将此节删去,以至于后世一些著名学者在研究宋、金、元交接时期的历史时,竟然无一人知晓此事。
不过,由于李不伟的到来,历史又有了变化。完颜洪秀的死提前了三年,史弥远也提前三年知道了此事,史红袖也未嫁与他人,这不,她此时正陪在史弥远身边呢。
刚一看到史红袖,李不伟顿时愣住,心想红袖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我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是看望史丞相,还是要告诉红袖,我与依依要成亲了,请你来赋宴?
好在有人解了围。一阵“格格”的的婴儿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莫烟紫,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李不伟喜道:“这孩子可是小向南?这么快就会笑了?”
史红袖一直待在父亲身边,本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以为李不伟定会先问候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到这个孩子。
史弥远却并不在意,笑道:“听说大军回师,老夫心想贤侄也该过来看看了,便让烟紫也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贤侄还是来了。”
李不伟脸上一红,忙作揖行礼道:“听说丞相抱恙在身,晚辈本该一回来便行探望,只是公事缠身,今日方才有得些许暇时。对了,估计过一会儿,丞相也该收到郑清之大人的消息了,那是关于今日朝会的事情……”
还未说得两句,却见史弥远手一摆,摇头道:“贤侄今日前来,咱们不谈国事,只是说说家常。”李不伟连连点头道:“全听丞相吩咐。”心想要说起家常,莫非是与我和依依的婚事有关?正不知如何开口继续说下去,却听得小向南的声音:“爸爸…爸爸……”竟然是冲着自己叫的。
李不伟一愣,转而笑道:“这小家伙,竟然会叫爸爸了,可惜我不是……”
莫烟紫也笑道:“李兄弟再仔细听听,他其实是在叫着‘抱抱’,是让你抱他呢。平日想要人抱的时候,都是这么叫的。”
果然,那孩子又继续‘抱抱’地叫了起来。李不伟哈哈一笑道:“我就说么,我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当爸爸呢。”话一出口,李不伟顿时后悔不已,心想当着红袖的面说起成亲,这岂不是自找没趣?
好在孩子的叫声更大了,并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
史红袖接过孩子,转向李不伟笑道:“他要你抱呢,你要不要试试?”李不伟犹豫道:“我以前是曾抱过他的,只是当时他还小,如今大了,也会乱动了,倒还真不敢抱了呢。”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忙问道:“红袖,当日看这孩子,也就三个月大,如今算起来也不到半岁,怎么就会说话了呢?不是要先会走路再会说话么?”
史红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烟紫姐姐,你看看,又一个外行。”
李不伟脸上又是一红,心想自己肯定是搞错了,或许有的孩子先会说话再会走路也不一定,遇到些天才婴儿,弄不好半岁就会说话了呢。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转向史红袖道:“红袖,你刚说‘又一个外行’,莫非在此前也有过一个外行人?”
莫烟紫也忍俊不禁道:“你们俩就别争了。其实不仅是红袖,便是我,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外行,后来多次请教了奶妈,这才算明白了一些。”
史红袖忽然将李不伟拉到莫烟紫身边,道:“李大哥,你看,这孩子身上原是带着生辰八字的,只可惜当时咱们太过匆忙,竟然没有注意到。”说着,从婴儿身上拿起一块玉佩。这玉佩上系了一根红绳,挂在婴儿的脖子上。
李不伟拿起仔细看了一下,这玉佩的一面刻了一个‘蓉’字,另一面刻了一个‘靖’字,并未刻有生辰八字。但他不愿就此罢休,又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会,终于发现在玉佩的侧面还刻有一行小字,正是类似xx年xx月xx日的字样。李不伟喜道:“红袖,我终于找到了,原来这字竟然刻得如此之小,稍不留神还真不会注意到。不过孩子还小,脖子上带着个吊坠总是不太安全。”史红袖点头道:“这我自然明白,烟紫姐姐也知道的,今日挂在孩子身上,只是为了让你看看罢了。”
……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虽然与史弥远交谈近两个时辰,但李不伟却是大为不解。史弥远说到做到,竟然真的不谈国事,只是问些福建的风土人情,以及自己的侄儿史岩之的情况,最多就是问一下乘坐福级战船远洋航行的感受而已。
“丞相心情不佳,我总须找个法子让他宽心才是,毕竟按年龄来看,他也算是长辈。”李不伟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想起刚才离开时,史弥远的一番话。
当时史红袖与莫烟紫都离开了,李不伟终于向史弥远说了自己即将成亲一事。史弥远丝毫不觉意外,只是一再强调:“贤侄大婚,老夫本该前去助兴,只可惜病体多有不便,近日心绪也有不宁,只能尽力而为了。但婚姻大事不得草率,贤侄举目无亲,你史大哥又远在万里之外,还需寻个可信之人,作为男方的家长。原司天监,也就是皇家实验室的范东来范大人,最值信赖,贤侄如有任何难处,尽可去找他相助。老夫绝不会看走眼。”<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