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伟听得一愣,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范安安使劲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说着,转向跑进马车。
其实范安安来大学士府作客,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倘若范安安有几日没来,管家陆温倒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今日一早还未起床,范安安便想起了与周依依的约定,央求父亲将自己送到大学士府。然而范东来有急事在身,自是不会为这些小事耽搁了自己的行程,便另派了一辆马车。
范安安与周依依、香儿待了一整天,又有灵珠与郑小圆这两个爱说话的女子相陪,这一天过得极为快乐,大宋朝的大学士府简直成了女人扎堆的乐土。
然而关于李不伟与周依依的婚事,范安安虽然早有耳闻,却没有太过细想此事。但今日与几位女子相聚的这段时间,不时听到几人说起成亲这个词,又有灵珠与郑小圆对李不伟赞不绝口,一日下来,范安安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时年一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虽然对于婚嫁还不太懂,却也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听到李不伟即将成亲的消息,她除了为周依依高兴,还夹杂着一些羡慕之情,又有一种心爱玩具被人抢走后的感觉,竟然有几次发起了呆。
但李不伟粗心大意,又怎么会注意到范安安这种细微的神情变化与莫明其妙的言语呢?与范东来告辞之后,李不伟转身进了府院。
接下来的日子,李不伟终于忙了起来。先是徽州的程九霄到了临安,再是郑永江的儿子郑大方,竟然抛下徽州自行车厂的生意,也跟着跑来了。旧识相见,难免要喝酒,好在李不伟酒量甚宏,几日下来竟然没有醉过。只是郑永江却忙于机关弩的改进,始终未见他前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农历的七月初六,也是李不伟大婚的日子。一大早,李不伟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出去转了一圈,这次他并没有去实验室或工厂,而是在临安城中随意闲逛。齐大年与其它几名护卫陪在一旁,严防有人对李大人图谋不轨。然而这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李不伟平日出行时都是乘坐马车,很少有招摇过市之举,临安城中认识李不伟的并不多,更何况今天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大街上早就戒备森严了。
临安城中的一条大街,此时已经开始*迁,不时能看到许多官兵混杂在百姓当中帮着搬送物品,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秩序井然,竟然少有*迁钉子户,又或是钉子户已被临安府摆平了。
看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景象,李不伟仿佛已经听到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再往前走,却见到一家酒楼,这酒楼附近还有许多杂货铺,每家店铺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像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李不伟正自纳闷着,便听齐大年说道:“北平公主出嫁,临安城中众人皆知。皇室有了喜事,百姓也一同喜庆呢。”
李不伟随口‘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感触颇深。自从他来到宋朝之后,发现大部分百姓对于朝庭还是比较拥护的,至少不会像一些书中所写的那样,说什么朝庭无能到处欺压百姓,又说什么生活在水深火热而四起反抗之类的,至少在临安城中是一片祥和的气象。朝庭决定修建横穿城市的铁路,虽然最终意图仍未公开,但大多数人还是可以理解。虽有部分住户持有异议,但临安府处理得当,将拓宽的道路两边不少门面房都分给了老住户,因此*迁工作进展得极为顺利。
看到有如此多的百姓为自己庆祝婚事,李不伟也有些得意忘形,但他却不敢在街上久留,因为自己府上已来了许多宫中的人,过不了多久,赵昀与谢道清也要来了。
果然,大学士府周围已是戒备森严。李不伟与齐大年走进府内,只见周进、程九霄、郑永江等人均在院内指挥着下人们继续布置酒席,宫中的司礼太监则忙着给那些小太监们训话,显然招待如此多的皇亲国戚的事情,李不伟的家丁们是没法胜任的。
又过了不久,范东来、石仲秋、孙冰等实验室与工厂的学者也陆续赶到。但李不伟左顾右盼,却一直未见到赵范的身影,派齐大年一打听,才知道赵范与赵善湘等武将在一起,正为自己准备一件大礼呢。
李不伟听得起了兴趣,因为到目前为止,礼物早已摆满了库房,管家甚至还专门腾出一间客房,但赵范等人准备的又是什么特别礼物呢?
正如此想着,已看到赵范与赵善湘一身便装,哈哈地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士兵,抬着三只大木箱,看样子这三只箱子甚是沉重。
李不伟念头急转,猜不透这三口箱子中装的是什么礼物。若是黄金白银,决计不会用三口大木箱来装;若是瓷器花瓶,估计也不太可能,赵范应该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些东西。难道是送给依依的绫罗绸缎?但这些箱子做工又是极为普通,倒像是工厂里的包装箱,应该不会装有丝绸吧。
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
三只木箱被径直抬到了刚刚收拾出来的客房,又有几名士兵麻利地将箱子打开了第一只箱子,首先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台蒸汽机,以及一套活塞!
李不伟正惊讶间,第二只箱子也打开了,却是一个极大的容器,以及一些管线与风扇。等到第三个箱子也打开,李不伟已完全明白,这套设备,正是实验室刚刚试制的制冰机!
赵范笑道:“兄弟,这可不仅仅是一台制冰机,实验室又为其增加了管线与风扇,还可以当作房间降温的制冷机。”
李不伟听得又惊又喜,万没想到自己在宋朝时,不仅可以在夏天制取冰块,竟然还可以使用到空调,他忙不迭地说道:“好!好!回头让实验室再改进一下,若能做一个大箱子,然后再降低其内部温度,便可使食物保存得更久了。”赵范听得一愣,忽然也醒悟过来,哈哈笑道:“李兄弟果然好办法,若有这样一个冰箱,当真是方便之极。”李不伟点头笑道:“是啊,这名字正该叫做冰箱。”
几人说笑间,又陆续到了许多宾客,李不伟忙又迎了出去,与众人一一见礼。不一会儿理宗赵昀也来了,跟在赵昀身边的是皇后谢道清。李不伟忙上去见了礼,众臣也一一见过赵昀。
皇帝与皇后来得正是时候,搭台演戏的、耍杂技的、演皮影戏的都已到齐,就等着皇上到来之后开演了。宋朝时期,各种戏曲还未完全形成,什么京剧、越剧统统没有,更多的却是唱词。李不伟听了一会儿,也来了兴趣,因为有人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正是苏轼的一首词。一曲唱罢,又有几人上台奏乐,用到的乐器却都是常见的琴瑟琵琶。过了一会儿,又有三人上了台,这三人年纪甚轻,李不伟只觉得眼前一亮,顿时吃了一惊。
这三人手中拿的乐器不是别的,正是带有六根弦的吉它。几句开场白过后,其中一人稍一示意,便有一人弹了起来。李不伟听这曲子极为熟悉,却并不是自己教过史红袖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也不是《笑傲江湖》,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这种旋律。
一人弹了不久,另外两人也跟着伴奏起来,李不伟仔细望去,只见其中一人以类似琵琶的轮指弹奏,另外一人以和弦伴奏,第三人却是扫弦和着拍子,竟然是吉它三重奏。
一曲方罢,台下已有不少人叫起好来,理宗在一旁边问道:“皇后可知这是何种乐器,朕怎么看着与琵琶有些相似?”谢道清笑道:“皇上,听说这种乐器叫做吉它,是两年前在临安开始流行的,想必出自民间的高人,后来传到宫中之后,宫里的乐师挑选上好的木材制作了十多把,又专门为此做了乐谱。只是那种乐谱十分奇特,臣妾虽略通音律,却也看得不甚明白。刚才这三人弹奏的,正是《莫氏七音》中的一曲。此曲原是琴谱,没想到吉它弹奏出来也如此动听。”理宗笑道:“既然皇上喜欢,朕明日使叫人送一把过来。”
然而李不伟听了却有另一番感受。吉它,是两年前由史红袖介绍给宫里乐师的,没想到竟然在临安流行起来,而且宋时曲调多以幽淡高雅为主,但今日的演奏却多了些动感的节奏在里面。既然如此,那么将什么架子鼓、三角铁、沙锤等都介绍给民间艺人,摇滚时代岂不要提前到来?
其实李不伟也明白,音乐也是文化的一种。如果要一个朝代的人接受一种音乐,也就是要这些人接受另一种文化。但如今大宋的发展日新月异,又有谁能保证,摇滚乐会不会在两三年内出现呢?倘若史冀在非州认识一些黑人,他们已学会了迪斯科也说不定呢。
按照预定的计划,各班艺人都上过台之后,吉时已到。李不伟只觉得犹如演电影一般,任由众人摆布着,也不知道如何便穿上了新郎的礼服,又来到了拜堂的地方。偷眼看去,最上方坐的是赵昀与谢道清,接下来是周进,然后是范东来。
范东来笑着望向李不伟微微点头,李不伟心存感激,心想自己在这世上举目无亲,范大人果然重义气,在今天扮了回自己的亲人。他再四下环顾,只见朝中一些大臣均在其列,兵部、工部的人,李不伟最为熟悉,还有户部的一些人,也是在当初培育稻种时有过交往。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人身着便衣,头发花白,显得较往日苍老了许多,稳稳地坐在枢密使郑清之身边,正是大宋第一权相史弥远。
李不伟微微一怔,再看史弥远身边,却并无史红袖的影子,紧接着他又明白过来,史红袖即使来了,也决不会陪在史弥远身边的,必定是与众女客待在一起。想到此处,李不伟正准备回头搜寻一番,却见史弥远微微摇头,像是在告诉自己,红袖今日并没有前来。紧接着史弥远又面露微笑,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李不伟心神不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得众人一阵大笑,想必是自己神情太过拘束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司礼太监已喊起了口号,又如演电影一般,李不伟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了堂前。
眼前出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穿着一件大红秀衣,李不伟只觉得心跳忽然加剧,眼前这女子,不正是自己来到宋朝时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朝思暮想要娶到的女子么?
此时有一千个念头涌了上来,李不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与那红衣女子一同跪了下去,听着司礼太监的命令,向堂上几人一一跪拜,心中却想,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人要我吻一下依依呢?想来不会,皇上在此,众人便想要闹洞房,也该有个分寸才是。
正如此想着,耳朵响起一阵掌声与喝采声,李不伟这才明白,自己算是真正地成亲了,却又觉得惊讶,为何那太监的“礼成”二字,自己竟然在数秒后才能听到?
……
婚庆吉宴热闹异常,等到赵昀与谢道清回宫之后,李不伟马上成了众矢之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不伟已喝得大醉,此时想必天色已晚,陆续有人前来告辞,李不伟醉意朦胧地一一送客,心中却还挂念着周依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人待在洞房?
正在此时,又有人前来请辞,众人喧闹声中,李不伟恍恍惚惚听得赵范要告辞,忙大声道:“赵兄不必心急着回家,咱们再喝几杯!”然而他并未听到赵范答话,却听到一个吵哑的声音说道:“大学士与公主成婚,下官理当奉陪,无耐酒量欠佳,赵某还是先行告辞,望大学士见谅。”
李不伟听到不是赵范的声音,放下心来,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客了,慢走。”说着,又觉得被人扶着坐回椅上,紧接着听到赵范的声音:“兄弟未醉,我怎能先行离开?来,继续喝!”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李不伟的酒量却不爽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还穿着大红袍,紧接着有人柔声道:“不伟哥哥,你醒啦。”
听到这个声音,李不伟心头一阵踏实,复又闭上了眼睛道:“依依,我该继续称你为依依呢,还是娘子?”李不伟本想说出‘浑家’这个词,却又觉得听起来甚为不雅,便又将话咽到了肚子里。周依依轻笑一声道:“不伟哥哥,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李不伟挣扎着坐起身来,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却发现时钟已指向十点位置,再看房间内灯光通明,显然应该是晚上了。
周依依递过一杯茶,道:“不伟哥哥,你满身的酒气,还是先喝杯浓茶醒醒酒吧。”李不伟接过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接在手中,叹道:“可惜小伍与史大哥还远在万里之外,否则有他们二人,我现在估计还醒不过来。”复又道:“不过赵范的酒量却也不少,依依,你说打仗的人,是不是酒量都很大呢?”
周依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又不打仗,酒量不也很大么?”
李不伟随口漫声道:“这倒不一定,或许我也要打仗的……”
周依依听他话音有异,转头看去,却见李不伟正坐在床边侧目凝思,忽然‘哎呀’一声大叫出来,却将周依依吓了一跳。只见李不伟三两下脱掉新郎的红袍,又穿上放在床边的便服,迅速站了起来,却又由于酒劲未过,差点跌坐在床上。
周依依忙上前相扶,却听李不伟沉声道:“依依,眼下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我需得马上去见红袖,弄不好还要去趟宫里呢。”说着,已是举步向门口走去。周依依神情错愕,正不明所以,又见李不伟折了回来,伸手抱住自己,在唇上深深一印,便急急转身离去。
门外传来齐大年惊讶的声音:“大人今晚还要出去?…………是!大人这边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