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杨兄勇于任事,却疏于识人。这可不是为官之道啊!”
杨钊接受了李审这句评价。
诚心请教道:“烦请教李兄,什么是为官之道?”
“请教不敢当。”李审谦逊后道,“杨兄的才智,百倍于某,某又怎敢在杨兄面前卖弄?不过是多年漂浮的一点经验,愿与杨兄分享。我认为,为官一道,先在于为人,而要为人,但是克己修德是不够的,首先在于能识人。能识人,再为人,再任事,方可涉足官场。”
“李兄教诲的是。”杨钊接受了批评,随即问道,“依李兄看来,我当如何去识别本县县尊?”
李审:“便以他常说的‘无为’二字为例,杨兄如何解读这两字?”
杨钊摇了摇头:“正要请教李兄。”
李审答道:“既无为,便也无过。”
杨钊听出来玄机了,忙追问道:“愿闻详解?”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凡有为,图的无非是两个字,一曰‘利’,二曰‘名’。杨兄以为,依扶风县的现状,是能图利呢,还是图名?”
杨钊苦笑回道:“既无名,也无利,反倒是祸害无穷。”
“如此,杨兄便明白他为何‘无为’了。”
杨钊沉吟不语。
扶风县弊病丛生,迟早会出大问题,而“无为”便是李贞元的挡箭牌。
李审却话锋一转:“但要说他完全不争不抢,我却是不敢认同的。杨兄可知道扶风县的上一任县尉么?”
“不知道……”
杨钊压根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既从没打听过,也从未有人提起过。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奇怪,大家同在一个衙门里当值,免不了要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却从来没人提过前任县尉。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杨钊问。
“看起来很正常,朝廷例行考课,被评定为无‘善’无‘最’,下下等,依律罢黜官职。可蹊跷便在这里,往往到了四年一次的大考时,朝廷严厉要求,才会出现无善无最者,而每年的小考无非是例行公事,可偏偏就在去年的小考中,扶风县尉被考了个无善无最……
“又一直拖到今年五月,才有杨兄来扶风上任。再且,扶风是次畿县,也是上县,照例得有两名县尉,却一直只有一名县尉,县尊却从不向朝廷张口要人……这些,杨兄不觉得奇怪吗?”
杨钊明白了:“李兄的意思是……李县令看似不争不抢,那是对县内的庶务不关心,况且扶风县情况严峻,关心越多,则获罪的几率越大。另一面,他对县尊的权力却是看管得很牢,容不得有人同他分食?”
李审直盯着杨钊,点下了头:“嗯。”
这一下头点得力道千钧。
便有如性命相托。
以至于点完后头,李审只觉得浑身一轻,有更多心里话也能够脱口而出:
“前任县尉便是行事太过激烈,才有此结局,可我观杨兄今日的行事风格,比之前任县尉还要激烈得多,而最后的结局又会如何,由不得人不担心啊。我与杨兄虽相识日短,但杨兄一片赤诚,令我好生钦佩。如今,明知杨兄行在刀山火海中,我又怎能不出言提醒?”
“李兄今日之恩情,杨三铭记在心。”
杨钊站起来,庄重地向李审行礼,却被李审眼疾手快地托住了。
“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实在受之有愧,受不起杨兄的大礼。”
杨钊此时也能断定,李审纯是与他性情相投,并无其他企图。
他想了想,觉得也应该跟李审交个底了,便道:“杨三并非鲁莽之人。李兄可知我来了扶风县后,为何行事会如此激烈?”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