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佟鹏走进来的时候，见二奶奶，三奶奶，月婵，檀香都守在床前坐着。厨房里熬好了药，一个媳妇端着药钵子送到门口，大奶奶房中的丫头青秀便去接了过来。
佟鹏见青秀两眼微微红肿着，知道她刚才一定是哭过了，叹了口气，缓缓问道：“大奶奶今天可吃过东西了没有？”
青秀抬起袖子快速擦了一下淌到脸颊上的泪水，哽咽道：“早起熬的燕窝粥，强喂了三四口，别的什么都没吃。这一上午晕厥了两回了。”
佟鹏轻轻走到床前，见大奶奶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那脸上已显出灰白之气，不禁心里一痛，便坐在床上握住大奶奶一只手，眼中不觉滚下泪来。
屋里一时寂寂无声，大家都沉默了。
青秀用白手巾垫着手，从药钵子里滗出大半碗深褐色的浓汁来，双手捧着走到近前，单膝跪在床上，用一把小银勺舀了药汤轻轻地喂给大奶奶。
小银勺在嘴唇上触了触，大奶奶却一点反应没有。青秀便用勺子轻轻撬开双唇，将那药汁强灌下去，无奈牙关咬得紧紧的，那药汁多一半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青秀一阵伤心，那眼泪便噼啪掉落下来。
一屋子人正难过间，张郎中背着药箱跟着丫头走了进来。青秀正要放下帐子，佟鹏摇了摇头，道：“让大夫连着看看脸色。”
小丫头搬过椅子，张郎中坐了，便将手轻轻搭在大奶奶腕上，微闭双目，细细诊了起来。大家皆大气不敢出，屏息而立。
好半晌，张郎中抬起手，捋着胡子，沉吟不语。
“怎么。不好么？”佟鹏睁大眼睛。哑着声音问道。见张郎中面露难色。又道：“咱们都是老相识。有什么还请直说无妨。”一边吩咐丫头。“上茶。请先生外间坐坐。”
“夫人恐怕是……”张郎中在外间落了坐。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回极是凶险。只怕是拖不过去了。”
“究竟还有多少时日。请先生明说。”
“多则也就七八日地光景……不如佟老爷先把一应后事料理着。或者也能给病人冲一冲也未可知。”张郎中沉吟片刻。要过纸笔。写了个方子。“这里写个药方。病人能咽得下就吃吃。不能就罢了。”
张郎中虽把声音压得极低。那躲在门背后地几位奶奶仍是听了个满耳。人人皆面露戚然之色。三奶奶凤娇已是泪落如雨。手中一方帕子已然湿透。
送走张郎中。佟鹏复又回房坐下。黯然道：“宛娥嫁过来说到底也并没过多少舒心日子。从咱们家遭了难以后这身子就不行了。又没个亲生地孩子在眼前伺侯着。眼看着咱们家地光景刚有了起色。她就……”佟鹏长叹一声。“她前几日天天念叨着想咱们家地老宅。还说要能再回去住住死也闭眼了……”
佟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忽然用力握住大奶奶的手，对着大奶奶的脸，温柔而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带着遗憾走……”
佟鹏从家里出来，立刻跃上马，一路飞奔，去了肖掌柜家里。一进门，便长揖到地，沉声道：
“肖兄，佟某这次是专程厚颜来求你了。”
慌得肖掌柜忙将佟鹏扶起，惊诧道：“佟兄这是作什么，有什么话请讲便是。”
佟鹏红着眼圈哑声道：“拙荆已然没指望了，现在也就是拖日子，不过是三五日的事。我不能让她死在外头，那我一辈子心里都不安。所以，我厚着脸皮来求肖兄，能否跟你那朋友通融通融，让我把我家老宅赎回来？只是，佟某银子还没凑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