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净顺着石头小径走了很长时间，在尽头的汲水处看见了薛凝之。</p>
山间的泉水清润甘甜，设计宅子的人就地取材，挖了一条沟渠将泉水引入，砌了一个青石大池子蓄水，蓄水池边又有毛竹接引，供人洗漱用。薛凝之大约是衣服弄脏了，正在池边，弯着腰用水擦洗。</p>
叶明净走近了一看就要笑。薛凝之长衫的下摆处有一团大大的污渍，他正用了力的在擦。</p>
“这样是擦不干净的。”她忍不住出声提醒，“溅上了泥土，不能立刻用水擦，这样反而会留下污渍。应该等它被吹干，成了灰。只要轻轻一搓，就能干净了。你这件衣服只能拿回去用皂角洗了。”这是经验之谈，岳晶晶在小学上体育课时就知道。</p>
薛凝之没想到背后来人是叶明净，又被这么一说。他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殿下。”</p>
叶明净摇摇手，看看四周的风景，叹道：“你倒是会躲清静，这里风景真好。”</p>
薛凝之面色微红：“殿下，臣只是随便走走。”</p>
“随便走走？”叶明净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凝之，你是在避开大家吧。”</p>
薛凝之苦笑：“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挑明？”</p>
“因为我要问你一句话。”叶明净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色凝望他，“凝之，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过什么打算吗？”</p>
薛凝之一怔，略微思索：“殿下，有很多事，不是臣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p>
叶明净淡然点头：“我知道。可是，无论现实怎么样，一个人总该有理想。规划的蓝图也许会因为现实的原因不能实现。可总不能因为现实的残酷就丢弃了自己的理想吧。凝之，你的理想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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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薛凝之从未被问及过这类问题，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能一展所学、报父母养育之恩。”</p>
“一展所学、报父母养育之恩。”叶明净品味了一会儿这两句，突然道：“凝之，从京中传来的东宫男子定品级一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p>
薛凝之浑身一震，垂头，声音几不可闻：“是。”</p>
“凝之。”叶明净加重语气，“如果可以让你自己选择，你会怎么做？”</p>
话说的很含糊，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未言之意。薛凝之抬起头，轻声道：“你希望我怎么选择？”</p>
很轻的声音，叶明净听了却心中微震。薛凝之最注重礼仪，很少用尊称以外的称谓来称呼她。他专注的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丝含义。</p>
叶明净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凝之，你该知道。在东宫中的男子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可过问政务，不可随意出门，不可经营外业。进了那里，再也不能与三五知交好友相约，酒楼品酒、茶楼会友、郊游踏青。这一切都将是奢望。而最重要的。”她顿了顿，添上最后一根稻草：“是必须和很多男人分享一个女人，甚至有了孩子后都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血脉……”</p>
“别说了！”薛凝之脸上顿时失去血色，苍白无光：“你是要我知难而退？”</p>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她的眼中有一种悲悯。</p>
“事实？”薛凝之发出难听的笑声，“殿下。照这么说，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愿意。”</p>
“是的。”叶明净的声音突然降低，“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你改变。”她语声低柔，如同夜风绵绵：“凝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很好。我不敢想象，你变成另一个样子会有多可怕。进了东宫，会把你变成另一个样子。”</p>
薛凝之的怒气在一瞬间消失。眼中神色数变，最终只余伤感：“我，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