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身处左良玉军中时,李平就知道这支部队根本不是不懂卫生的问题,而是管理水平极糟。
赵兰月注意到了李平那有些反常的动作以及他的不自然,她有些恍然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口,然后脸开始有些微微发红。
这应该不是她故意的。
她急忙让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并整理了一下胸口。
失笑一下后,她没再纠结,而是有些疑惑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是这样么?我以为别的地方会好些,这里是因为打仗才变成这样儿的。”
李平苦笑起来,他不得不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古代!一个愚昧的时代,大明还算好的,其他地方更烂。由于大便并不能被直接当做肥料,而欧洲人又不懂粪肥的发酵技术,以至于城市里的屎尿问题更为严重。
我记得现在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1638年9月5日-1715年9月1日为了解决凡尔赛宫、卢浮宫和枫丹白露宫到处是大小便的问题,不得不采用一个办法,那就是轮流搬家。每月搬一次家,人们糟蹋这一处时,清扫另一处。”
“怎么会这样?”赵兰月几乎是目瞪口呆。
“事实如此。这个时代人们还不知道细菌,更不明白疾病是怎么传播的,自然也就不明白卫生脏乱差是导致疾病频发的主要原因。再加上又没有特效药、没有抗菌素,感个冒都常常会死人,说人命如草真不为过。抓他们卫生,要求严一些,可以大大的降低生病率和死亡率,对大家都有好处。”李平继续补充道。
苦笑的摇了摇头后,赵兰月感慨道:“你知道倒不少。干净些真的挺好,心情都不一样儿,我喜欢你这里。”
赵兰月显然认可了李平的解释,并没有想到别处去。
“嗯”
李平应了一声,但却没再说别的。
赵兰月抬头笑了笑,接着又主动挑起话题道:“你怎么这么重视养鸡养鸭,看人家赵游击每日游走于上层之间,史明和王成武一天天在那里琢磨打打杀杀,就你琢磨的总和他们不一样儿,全是吃穿住行。”
“哦”
李平又习惯性的应了一声,他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这又不是必须解释的送命题,而且说来话长。
赵兰月有些不满了,她噘起嘴斜斜的看向李平。
“你怎么哑巴了?”
李平被佳人的恼怒搞的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想了一下说:“赵进是游击,我们能过得消停,全靠他联络上层,他是真的不容易。而史明他们是精于武艺,可我真的不太懂,当然只能琢磨琢磨后勤上的事了。”
“就这样?”赵兰月明显不信。
“训练是个体力活,能量跟不上就没法组织大强度训练,因为体能支撑不了。听说史明搞到了不少粮食,他当然可以多搞训练,但现在我却只能满足士兵们最简单的一日三餐和极低的蛋白质需求,杂役和勤务们还只能是一日两餐,不想办法自力更生当然不行。而且只要生产搞好了,物资丰富了,兵也就强了,人心也就留下了。”
赵兰月恍然的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很不错。虽然我不懂但也看得出,你的兵其实练得很好,守纪律,有朝气,看着像兵样儿。而且我听宝来说,你考虑事情特别全也特别细,他挺服你的。就是史明,说到你也是很欣赏呢。”
看赵兰月这么说,李平只能自谦道:“其实我就是瞎琢磨,闲不住。”
赵兰月没有回应李平,而是关心道:“好好睡一觉吧,你晒得那么黑都挡不住你的黑眼圈。”
“岁数大了,躺不住,习惯了。”李平嘴一秃噜,没经大脑,脱口而出。
然而,赵兰月并没有嘲笑他。
她很正色的盯着李平说:“生活总要继续,哭也是过、笑也是过。既然已不能改变,折磨自己也是徒劳,为什么不坦然去面对,生活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你的快乐才是对亲人最好的慰藉。”
前世,赵兰月对李平的印象很模糊,只有那一瞬间的一瞥。
在这里,虽然接触很少,但只那一路的南行却也足以让她感受到李平的干练和良好修养,他明显是一个讲规矩有能力的人。
更重要的是,赵兰月在李平的眼中看到了并不多见的尊重,直觉告诉她这不应该是一个保安该有的谈吐和见识。
李平没有赵进那样咄咄逼人,也没有史明那样凶狠,更不如刘世雄那样俊朗。
他谈吐貌似粗鄙却显露着丰富的知识储备,相貌虽不出众却也颇为刚硬,言行更是时常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老练,而且好像很擅长把复杂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他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赵兰月见李平有些沉默轻轻的问道。
“也不是吧,我只是还在调整。”李平有些无奈的苦笑。
“你以前一定很幸福,不像我。”赵兰月突然没由来的伤感起来。
接着她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条件很一般。为了改善生活,爸爸开始学养鸡,别人家很多都有钱投,饲料也是买好的。可爸爸舍不得,又不愿意去借钱,我们赔不起,就都自己想办法做。”
看见李平逐渐凝视起来的目光,赵兰月又继续道:“爸爸那时候可真厉害,养蚯蚓、挖野菜、做鸡笼、配饲料,好多活计别人都做不好,可他都做得有模有样儿,我和妈妈还有弟弟也一起天天帮着打下手,我们家那时候养了好多好多的鸡,日子慢慢的好了很多……那时候虽然忙碌,但真的很快乐!”
看着赵兰月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李平不知道该怎么接。直觉告诉他,这女孩儿的故事并不简单,这个女人也绝不肤浅。
赵兰月眼睛有了点迷离。
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爸爸得了病,家里花钱如流水,全靠妈妈撑着,等爸爸缓过来却只剩下半条命,下半生只能养着了,妈妈终于撑不住了,也一病不起,好在还有我。现在,我在这儿,只有靠弟弟了,他长大了,他一定能行的。”
最后一句,赵兰月的语气几乎十分的笃定。
“有你这样的好姐姐,他一定会的。”李平坚定的随声附和。
“他当然会。我在劝你耶!我说这些干嘛。”赵兰月摇了摇脑袋后,长长吐了口气。
赵兰月惊讶于自己居然说了家里事,她以前从不跟任何人讲这些,她不想博取任何人的同情,因为没有任何意义,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倾诉是一剂良药,说出来会轻松很多,人最怕的是孤独。”李平很诚恳的说。
“是啊!轻松了不少。”赵兰月有些玩味的看着李平,她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简单,能让她愿意打开心扉本身就说明了不少问题。
“谢谢,你呢?”赵兰月巧笑起来。
“我…”李平有些迟疑。
赵兰月嘟起了小嘴卖了个萌,然后眨着眼问:“你会调整好吗?”
“赵姐!”
“赵姐!”
一阵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两人。
两人都转头向门口望去,却见宋宝来正大步流星的从门外往里飞奔。
赵兰月扶着秋千站了起来,一边看向宋宝来一边小声说了句:“李平,沉湎于其中是无济于事的!不要再管其他,去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