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汉阳府城外一处军营中的一顶宽大帐篷内。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着,她们的身旁散落的到处都是各色的绸缎和一件件五彩斑斓的衣裙。
坐在一旁的高蕾揉了半天的太阳穴,本想再说点什么,终于还忍住了。
她已经爆发过了,不想再继续。
高蕾虽有些冷傲,但脾气其实一贯都不错,也没有拿下人们撒气的喜好。
但她刚刚却失控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失控。
突然,大帐篷厚实的门帘在没有任何招呼的情况下被不客气的掀开了一条缝,紧接着赵兰月一脸懵懵的从外面钻了进来。
“怎么了,姐姐。”赵兰月一进门就急切的发问。
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高蕾的气还没有消散,脸色也还在煞白。
仔细扫视了一圈帐篷内的狼藉和两个强忍着不敢哭出声的少女,赵兰月轻轻的叹了口气。
小心的踮起脚避让开地上散落的上好绫罗绸缎绕到高蕾身旁,赵兰月蹲下来轻轻的拉起高蕾的手说:“这是谁给你气受了?我去给你报仇。”
“你又有什么办法?谁又能拦的住他。”高蕾抬起头一脸的苦笑。
她不可能在赵兰月面前继续使脸子。
“他又来了?又让她们给你这里送东西了?”赵兰月确认着问。
“嗯!”
高蕾的回答充满了无奈。
赵兰月微微皱起眉头,很不悦的转头对着地上的两个少女说:“你们两个怎么如此不懂事!小姐不喜欢这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敢拿进来?你们是要以下犯上吗?”
“方公子一定让奴们送进小姐的帐内,奴们不敢不应,奴们也没有办法。”一个少女惶恐着回答。
这少女不答还好,一答赵兰月也来了火。
她更加不满道:“既然方无科已将你们送与了高小姐,你们就是高小姐的奴仆,怎的还要去听那方无科的话。现在谁是你们的主家都分不清吗?”
这方无科自从那日偶见了高蕾后,仅在东下的路上就以给赵进的部队补充军需赏赐为名跑来了三四次,并次次想着法子和高蕾搭话。
左良玉的大军十六号进入汉阳府界,赵进于十七号刚一在这汉阳县城外驻下,这两个少女就被方无科硬送了过来专门给高蕾做丫鬟。
说是听说高蕾身边没有伺候精细的妇人,于心不忍。
然后这方无科就来的更频了,并且每次再来都让这两个少女给高蕾的帐内送东西。
吃穿用度无一不涵,无一不精。
不过,按说这两个少女也已经来了十天了,应该知道高蕾对她们的服侍、对方无科这个人、对这些所谓的好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为此,高蕾甚至根本不允许这两个少女靠近她的营帐,更不允许她们把方无科的东西拿进她的帐内。
高蕾的态度鲜明而坚决。
今日这两个少女估计又是硬闯了,终于让一直压着火的高蕾恼了。
“奴们也不想惹小姐不高兴,更不敢惹小姐不高兴。可方公子说了,若是送不进来,就打断我们阿爹阿娘的腿…”
“不要胡说,你活够了吗!”
一个少女用颤音作出的回答应该是才讲了一半,就被另一个少女惊恐的打断了。
“那就不怕我们打断你们的腿么!”赵兰月厉声反讥道,完全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
“奴们不敢,奴们不敢。”
“奴们实在没办法。”
两个少女惶恐的低声答道。
这时,高蕾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不耐烦的说:“你们出去吧!出去吧。”
但她并没有说地上的衣物和绸缎如何处理。
两个少女闻言互相看了几眼,如释重负的爬起来匆忙退了出去。
“姐姐,她们的话可当不得真。看她们的样子,没准儿是故意在卖惨!”赵兰月提醒道。
但高蕾却一点没有意外,她惆怅的说:“那又如何?她们左右还是只听那方无科的。”
赵兰月一下也有些泄气。
但很快她又气愤起来说:“赵进也是,把这两个女硬退回去不就得了,干嘛还非要留在营中。把态度摆明了就那么难吗?”
在方无科的问题上,爱闹的赵兰月从来没有开过高蕾玩笑。她知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因而她对赵进的态度也一直很有意见。
“赵进也不容易!他也不是没退过。可方无科完全一付牛皮糖的态度,还老是扯他叔方国安的大旗。赵进总不能为这事跟方无科翻脸吧!”高蕾悠悠的说。
作为曾经小高管的高蕾其实能理解赵进左右支应的艰难,这也是她在之前始终比较克制的原因。尤其是这一路来,他们见到的痛苦实在太多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所有人去承担更多的风险。
“你呀!光想着别人。唉!也不知道李平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要是他在这里,驴脾气一犯,估计就带着你私奔了。”赵兰月终于忍不住开涮了。
不过,高蕾并没有在意赵兰月的这个玩笑,她反更加落寞道:“是啊!也不知李平他们去了哪里?还会不会来找我们?他还好吗?”
赵兰月一下有些愕然。
发现闯祸的她,迅速佯装把心思放在了地上。
接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起来,手也忍不住在地上的衣物和绸缎中翻翻捡捡起来。
“这批东西不错啊,比从前的好太多了,这花纹,这针工,可全是最上乘的,有很多我都没见过。”赵兰月有些惊讶道。
她对此明显是有些研究的。
“他们在武昌抢的欢乐,连前来劳军的监军参政王扬基的家人都敢抢,甚至还把人家女儿都劫走了,他们还有什么抢不到的。”高蕾一脸的不以为然。
左良玉的大军抵达汉口后,派人给在武昌府城的监军参政王扬基送信,表示愿驻守武昌,要求提供军饷。王扬基为此带着劳军的钱物亲赴汉口面见左良玉。
但王扬基上午劳完军才走,下午左军就自行渡江并四处劫掠。恰好王扬基的夫人带着女儿出门回老家探亲,左军不但抢走了母女俩的随身财物,还劫走了王小姐。
由于这事闹的太大,也太不成体统,所以很快就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