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杭州落入贼手之后。陈公望便撑起了杭州文人的脊梁骨。他始终保持着气节。恨不得一死以全读书人之志。
然而命运弄人。他最终都沒能死成。因为苏牧的出现。又因为宋知谦的阴谋诡计。他终究还是低下了读书人高贵的头颅。
到了后來。方七佛决意要杀苏牧了。他才又开始绝食了。
他本就年事已高。如此一折腾。元气大伤。也就日渐消瘦。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
童贯打下杭州之后。那些个投敌的文人早已被关押了起來。童贯这厮被切了卵蛋。反而处处想要展现男人的风骨。最见不得软骨头。一下杭州便将投靠方腊的文人都捉拿关押起來。人数足足三百余。一个漏网之鱼都沒有放过。
人都说一人治家。百人治县。杭州作为永乐朝的国都。方腊的皇城所在。更需要大量的文官能吏來打理。除了娄敏中的班底之外。这三百多人都是杭州旧(www.hao8.net)有的官吏和有才文人。
这些人也想确确实实为杭州百姓谋福利。在任期间比娄敏中属下的官员要更加的高效和好用。
但他们沒想到天地变换会如此之快。方腊屁股还沒坐热。龙椅已经被童贯给端掉了。
眼下成为阶下之囚。他们也自知自作自受。沒有太多的怨言。只是听说陈公望不久于人世了。一个两个都难免心生愧疚。无地自容。
陈公望是看着苏牧成长起來的。他知道这个最不像文人的小子。拥有着多么超前和深沉的智慧。否则他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名节。來保全苏牧的性命。甚至不惜为此而给杭州文人背了黑锅。
当初如果不是他的举荐。苏牧也无法结识刘维民。也就沒有之后这许多故事了。
童贯将苏牧的事情交给手底下的人來办。显然不想沾染这些麻烦。手底下的人也心知肚明。自然不会让苏牧再有出头之日。
但有高慕侠的皇城司撑腰。他们也无法将苏牧当成投敌的囚犯。至于苏牧被封为国师。为方七佛出谋出力的事情。也早已被皇城司的暗察子作证推翻了。
眼下他们能够恶心苏牧的。也就只有不断散发消息。利用百姓单纯而糊弄的特点。给苏牧安上一个臭名罢了。
所以当苏牧决定出行。他们自然是拦不住的。只能派了人暗中盯着。
苏牧很快就來到了陈公望的宅子。只是如今门庭冷落。陈公望的子侄族亲早已迁往北面。就剩下个老妻和三两个丫鬟婆子。
见得苏牧到访。陈氏不由悲从中來。
人类就是这样。无人相助之时也只能自己硬撑。有人來帮衬了反而坚持不住了。
想起陈公望曾经的辉煌。那些个文人士子。每日里几乎要将门槛踏破。以得到陈公望只言片语的点评而沾沾自喜。
如今陈公望濒临弥留了。却门可罗雀。只有苏牧來探视。陈氏心里有如何不怨叹。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陈公望到底还是沒有看错人。也不枉对苏牧厚爱一场。
大焱朝廷虽然党争不断。但官家最是反感结党合社。科举也不设座师。生员可自称晚辈。却不能自称晚生门生。
陈公望专注学究。考研古文经典。又曾经在官场之中打滚。门生故吏自然是有的。但却不能正大光明來往。
退出官场之后。也只在文坛发声。凭着自己的学问和才名。坐稳了杭州文坛盟主的位置。
他曾经见过无数才俊。也真心想为大焱的教化做出自己的贡献。可來來往往栽培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却连读书人最后的风骨都保不住。陈公望是心如死灰的。
论诗词。杭州无人能出苏牧之右。但苏牧对经义显然不太感兴趣。对于陈公望这样的学究型文人而言。苏牧并不适合当弟子。苏牧也从來都不是他的弟子。
但他很清楚苏牧为杭州为大焱的百姓做过些什么。苏牧在永乐朝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沒有逃过陈公望的眼睛。
若说他陈公望是杭州读书人最后的良心。那么苏牧便是杭州最后的读书人。
故人相见。诸多愁绪上心头。临來恍如隔世。倒是未语泪先下。
病榻上的陈公望已经是风中残烛。油尽灯枯。虽然脸上带着回光返照的异常红润。但一双皮包骨头的双手苍白如纸。冰冷干枯。手背满是老人斑。散发着死气。已经无力回天了。
“大公遭罪了”虽然陈氏在床边放了个杌子。但苏牧并沒有坐。而是半跪在床边。紧紧抓住了陈公望的双手。
自从杭州发生变故。他便将父亲苏常宗送到了北面去。之后兄长苏瑜也护送越王的儿子离开了杭州。对于苏牧來说。陈公望无疑是他最牵挂的一位长辈。
此时见得陈公望积重难返。他是发自肺腑感到揪心难过。流露出來的真心实意。也让陈公望感动不已。连陈氏都偷偷别过脸去。抹了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