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纳四方时辰。”</p>
篆文雕刻在铁盘上，勾以金线，众人虽说目力都不差，按理也看不周全。但在王教习的指尖与式盘相触的一刻，那些篆文便如同被人攥紧，自盘面硬生生提挈到了半空之中。</p>
闪着金光的篆字漂浮在空中，有如萤火，登时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p>
连本来又有些困意翻涌的陆九思都打起精神，盯住了王教习。</p>
他在第一排，又是站着，比旁人看得更为清楚，那些篆字仿佛并非死物，微弱的灵气在其间游走勾连，形成了极繁复又美妙的图案。</p>
王教习见众人屏息以待的模样，满意地一颔首，手指拨动上层的圆盘。</p>
“这是天盘。”</p>
“外为月将，内含北斗。”</p>
众人原本以为他拨动天盘，不够又是浮起一圈金文罢了，没想到王教习话音方落，教舍中便平地响起一声闷雷。</p>
王教习道：“震位雷声发。”</p>
他指尖一错，雷声转瞬停止，教舍空旷处却陡然腾起一团火光。光焰高逾一人，却没有点燃任何杂物。</p>
“离宫电影浮。”*</p>
那团火光就在陆九思的眼前燃起，江云涯如临大敌，险些就要拔剑护持。</p>
“没、没事。”陆九思制止道。</p>
他能感觉到火光之中并没有什么杀机，相反的，那股被式盘所约束、控制的灵气，让他颇感亲切。</p>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指拂过火焰的焰顶，指尖果然没有任何灼烫之感。</p>
“怎么样？”王教习问。</p>
陆九思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很厉害。”</p>
王教习收了式盘，教舍中的浮光电影转瞬消失，众人脸上都有未尽兴的寥落感。</p>
有人问：“先生，这就是阵法之学吗？”</p>
王教习道：“正是。”</p>
他看了眼陆九思：“有人说，天地万物莫不可以入阵。同样，阵法之中，亦可包含万事万物。”</p>
“知阴阳，感鬼神，通天彻地，绝非虚妄。”</p>
在众人的感叹声中，陆九思道：“先生，我能摸一摸您的式盘吗？”</p>
王教习大方道：“可。”</p>
他将式盘递与陆九思，陆九思小心翼翼地搭了一根手指上去。</p>
江云涯全身戒备，时刻准备着在电光闪动的瞬间护住身边的人。其余弟子也翘首以盼，连澹台千里都翻身坐上了桌子，以免因为身高不够被前排的人挡住了视线。</p>
无事发生。</p>
王教习：“你从指尖逼出一丝真气，注入式盘，不要干搭着。”</p>
片刻后。</p>
王教习：“说了不要干巴巴地搭着……”</p>
陆九思为难地伸着两根手指，道：“先生，我试了。”</p>
王教习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一丝真气注入式盘。</p>
教舍中立时刮起一阵清风，吹散了江云涯桌上一叠没有压好的宣纸。</p>
王教习说：“便是如此这般。”</p>
他一松开手，风便停了。</p>
陆九思：“……”</p>
王教习不信邪。就算陆九思一窍不通，陆家给他灌下了那么多灵丹，体内应当也有些真气才对，驱动式盘只需要一丁半点，难道也不成吗？？</p>
王教习再次握住陆九思的手腕，耐心道：“用心感受，我注入一丝真气，自你的经络而过，与式盘感应。对，你让真气循着我的……”</p>
哗啦。</p>
骤雨凭空而降，教舍里众人纷纷闪避。因为王教习用力过猛，这回落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雨水，躲闪不及的弟子便被淋了个浑身湿透。</p>
江云涯一手护住陆九思送给他的笔墨纸砚，看着没能捡回来的几张薄纸，目露为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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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折剑低呼道：“陆师兄好生厉害！”边说边慌忙将桌上物件收进怀中，道：“别往教舍下啦，往屋外下不行吗？”</p>
王教习满意地收手，道：“阵法最讲究悟性，其实你的天赋当真很……”</p>
屋内落雨转瞬而停。</p>
陆九思眨了眨眼，看着自己干燥的手掌，罕见的惭愧道：“先生，我怕是不行。”</p>
王教习怒道：“谁说你不行！”</p>
他吼了一句后，恍然意识到，好像是真的不行……</p>
一窍不通是不能和天地灵气产生感应，尚且可以通过服用丹药来增加体内的真气。但如果不能将体内真气注入式盘，从而借式盘布下阵法，那么于阵法之学绝对难有所成了。</p>
乙舍弟子修行的热情高涨，见识过王教习的演示后，纷纷道：“先生，我能试试吗？”</p>
王教习挥手把陆九思赶回位子，让其余弟子逐一来上手式盘。有的如陆九思一样，怎样也无法把真气注入式盘，也有的悟性尚可，能拨动式盘，折腾出点小动静来。</p>
“小师叔，你别难过。”江云涯根本没关心阵法之学有多了不得。他有一剑，自可破万法，用不着学这些花花架子。</p>
他见陆九思神情寥落，便压低声音道：“阵法有什么好学的，等会儿回折桂苑，我将从前你教我的剑法都教还给你。”</p>
江云涯道：“浮阎……”</p>
他看了看四周，总觉得坐在角落那个令人生厌的小孩在注视着他们，便没将魔宗直说出来，只道：“岛上也有许多不须通多少关窍就能修习的功法，小师叔若是想学，我尽可以替你取来。”</p>
陆九思看着王教习手上的那枚式盘，怔怔的有些出神。</p>
他总觉得这枚式盘的分量不对，色泽也太暗沉了一点，仿佛总有些不合意。</p>
“这是我炼化的式盘，你们上手试，也能发挥几分效用，但绝不如亲自铸造一枚来的得用。”王教习对跃跃欲试的众弟子道，“此时说到炼化式盘，未必太早了一些。你们下学后不妨去寻个沙盘，布上米粒，尝试用真气控制沙盘，体会真气在盘中运行之法。”</p>
陆九思听得专注，顺手拿了纸笔，把王教习说的要点一一记下。</p>
江云涯道：“小师叔？”</p>
陆九思：“嗯。”</p>
“那我戌时来找你。”</p>
陆九思满心想着下了学要立刻去找个沙盘练练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江云涯满心欢喜地说要去翻一番自己的纳戒，将其中有用的、厉害的功法全都翻出来，一样样送给小师叔，务必让他满意。</p>
“行吧。”陆九思熬完了下午的课，急急寻了个沙盘，对江云涯道，“别来太早了，我要先练练手。”</p>
他从王教习处讨要了个沙盘，回到屋中后，细致地将沙盘上的米粒都倒进了碗中。他从纳戒中取出一张注灵符，用火烧了，将符灰都撒进碗中，和米粒混到一块，虔诚地拨匀。</p>
崔折剑对阵法兴致缺缺，见状感慨道：“陆师兄勤奋至斯，真是我辈楷模。看来我每日练剑三个时辰，到底是少了。”说完回到自己屋中，取出佩剑。</p>
隔壁屋子不时传出铿锵剑声，陆九思只当崔折剑在打铁。</p>
他双手环着沙盘，尝试着体会王教习所说的感受。</p>
那米粒一颗颗都傲慢得很，不管他怒目而视、好言相求，就是不动如山，像是个吃饱喝足的富家翁，瘫倒在软塌上便舍不得挪窝了。</p>
“你倒是给我动啊！”陆九思恼羞成怒道。</p>
自窗外传来一声嗤笑。</p>
澹台千里一手勾着窗棂，小巧的身形便如同鸟雀，灵敏地跃入屋中，落地时没有半点声息。</p>
“你的真气根本没注入沙盘，它怎么动？自己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