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无存？”江云涯偏了偏头，神情看着有几分淡漠。</p>
女子此前预料过他得知消息后的反应, 左右不过是不愿相信、勃然大怒、伤心欲绝或是悔恨万分, 没想到对方居然平静如斯。</p>
她略一思索，以为自己找到了其中因由, 了然笑道：“那位大人待你也算不薄, 如今他尸骨未寒, 你便另寻新欢……”</p>
江云涯眉头微皱。</p>
女子此行的目的便是留下他，当即接着道：“若是对方泉下有知, 也不知作何感想？”她的手指按住琴弦, 做好了对方猝然发难的准备。</p>
“尸骨未寒。”</p>
“泉下有知。”</p>
江云涯重复了一遍, 忽的看了女子一眼, 道：“我改主意了。”</p>
改什么主意？</p>
女子惊觉不对，一道剑气便斩断了她怀中琵琶的曲颈。她还没奏出能惑人心神的曲子，琵琶已断作两截，无法再弹。</p>
她当即弃了琵琶, 抽身疾退。</p>
第二道剑气紧接而至, 依着前一道的轨迹破空。澎湃的剑意凝成一线, 落在血肉之躯上, 初时只显出一条血线，还不如钝刀入肉来得可怖。</p>
女子的衣衫被剑气破开了一道口子，她低头看去, 伤口被剑气所封，没溢出一滴鲜血。</p>
然而她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抬起头来。</p>
两道剑气，一道破开她的皮囊, 一道直冲五脏六腑，断绝了她体内所有的生机。</p>
“为……”为什么要改主意杀死她？</p>
江云涯没有解答死者困惑的义务，只看了眼没有渗出多少血迹的尸体，满意于对方死得干脆利落，免了他不少麻烦。</p>
当初那具尸体他封存在一个常人绝对进不去的地方，无论岛上乱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出任何差池。</p>
女子拿这点威胁他，却是找错了空门。</p>
更何况小师叔现在活得好好的，那些“尸骨”、“泉下”的话太不吉利，他不爱听。</p>
“哪怕你们都死光了，小师叔也不会死。”</p>
江云涯说完这一句，处理好了尸体，回过身，皱眉看向雅间。他出来的这一会儿工夫，里面实在太安静了。</p>
以小师叔的性子，一顿饭定然是要吃得热热闹闹的，怎么会那么安静？</p>
他折回雅间，扣了扣门：“小师叔，我回来了。楼里的酸豆角有两种口味，你爱吃辣的还是不辣的？”</p>
房中无人应答，他的目光倏然一沉。</p>
江云涯猛地推开门，一道平正磅礴的剑气荡过整间屋子，直冲他面门而来。</p>
他任那道剑气激起无数发丝，飞快将屋中景象看在眼里。</p>
他离开时已十分杂乱的屋子此时境况更糟，不止洒了一地饭菜，连软塌、柜架、矮几一应摆设都横七竖八地瘫着，仿佛刚遭过贼。十来名乐师模样狼狈，衣衫凌乱，像是刚被那道剑气所伤……他什么都看见了，只没有看到自己唯一在意的人。</p>
“人呢？”</p>
江云涯抬脚走进屋中，踩碎了一只瓷碟。</p>
坚硬的瓷器在他的鞋底化作齑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p>
他俯视着那些或瘫倒在地，或捂伤不起的乐师，平静地问：“我小师叔在哪里？”</p>
“咳咳。”魔修老者捂着胸口咳了数声，顺通气息，才支起身子道，“一别多时，魔主风采更胜往昔，我等敬佩得很。”</p>
江云涯眼珠一转，黑沉的眸子盯着他，映不出任何情绪。</p>
老者斟酌着道：“我等远道而来，能遇上魔主，心中都快活地紧。起初没敢相认，只婉言想请那两位公子去岛上做客。他们兴许误会了什么，怒而离去，我等实属好意，也是替魔主……”</p>
“哦。”江云涯点了点头。</p>
下一瞬，房中八名魔修，尽数毙命。</p>
陆九思背着崔折剑一路狂奔。</p>
所幸他记得上山的路，没有迷路的忧虑，身上也还有几张之前添置的神行符，贴上后不说身轻如燕，勉强也健步如飞。</p>
“崔师弟啊，你这家当也太重了。”陆九思叹气道。</p>
崔折剑趴在他的背上。</p>
佩剑系在崔折剑腰侧。</p>
他听崔折剑说过，这剑通身都是玄铁所制，重达二三十斤，寻常人单手根本提不起来。他选了这把重剑随身携带，就是为了磨炼心性。</p>
放在平日，陆九思万般认同他的话。年轻人就应该戒骄戒躁，学着沉稳一些。但在一路狂奔被剑鞘撞到腰腿五六次后，他不由恼了。</p>
他在酒楼里没被几个魔修所伤，倒被崔折剑折腾得挂了彩。要是此时掀开衣裳看看，腰际腿侧十有七八能看到一片淤青。</p>
“崔师弟啊……”陆九思道，“你家有没有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讲究啊？”</p>
崔折剑趴在他的背上，依旧昏睡。</p>
陆九思又道：“不然师兄先做个主，把这剑扔了，回头赔你把更好的。”</p>
崔折剑趴在他的背上，安静如鸡。</p>
“唉……”</p>
陆九思不过是嘴上说说，崔折剑那把剑可宝贝着呢。怕是他这个师兄都能丢，那剑也不能丢。</p>
他紧赶慢赶，伴随着铁剑的咣咣声，终于看到了学院山下的牌楼。</p>
过了这道文武官员都得下马的牌楼，就是护山大阵。那些魔修再蛮横，还能比得过书院数代教习不断修缮的阵法？只要进了阵中，就安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