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觉得有些碍眼起来。</p>
他朝四下扫视了一周，心中有了主意，悠悠开口道：“本尊言出必行，既是祭酒替你要了茯神，本尊所藏尽归你便是。你眼下身子正虚，原该好生调养滋补。”</p>
陆九思奇怪地瞥他一眼，以为他如此大方，说到底还是为了养肥他好取血。但现在什么时候取血、取多少血都由自己做主，他敢送补品，自己就敢收下，没什么好怕的。</p>
“好！”陆九思斩钉截铁道，“你明日就送来。”</p>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理直气壮，像极了债主的做派了，奚指月却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听闻妖族有一术法，名为袖里乾坤，想来澹台兄也是会的。”</p>
言下之意是茯神这等稀罕物，澹台千里必会随身带着，不必等到明日再取。</p>
“你便是要本尊现下就把茯神给他，又有何妨？”澹台千里果真一卷长袖，凭空取出一物。</p>
那物模样和灵芝有几分相似，但色泽莹润，几近霜白，中心流动着有若蜜浆的金光，瞧着不似灵草，更像是酒楼掌厨细心雕琢出的点心零嘴儿。</p>
陆九思看着便有些馋了，心想也不知这茯神味道如何，看模样该是甜而不腻，唇齿留香。可惜分量看着不重，即便味道极好，慢着些吃，也就几口的事。</p>
澹台千里手执茯神的长茎，干脆地递与他道：“盼你早日恢复。”</p>
陆九思觉着自己现在就挺好的，不过是昏迷一场，醒来也就没事了，收下茯神后中气十足道：“借你吉言。”</p>
“也不知你遭了什么横祸，才变成这幅光景。”澹台千里抚手道，“往后可要小心一些，再出了事，也没那么多茯神能给你滋补。”</p>
陆九思道：“只是遇上了几个魔修才——”</p>
话音戛然而止。</p>
他醒来后一睁眼就看到了澹台千里。为了不让对方取他的心头血，好是费了一番心力，都没空想起其他事。</p>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下山时遇到了魔修。</p>
是因为魔修朝他动手的时候，他身边只有崔折剑。</p>
没有江云涯。</p>
虽说他也曾经对江云涯心怀戒备，但狼崽子养久了都会养熟，何况对方这样一个可心衬意的人。如今他对江云涯不说满心信任，也颇有几分同窗之谊了，可对方在关键时刻，连个影儿都没见着。</p>
不失望是不可能的。</p>
“天下行将动荡，魔修遍盈于野，你要是再下山，记得与几个修为深厚且靠得住的修士同行。”澹台千里道。</p>
陆九思被“靠得住”三字戳中痛处，神情颇有些讪讪。</p>
奚指月见他心情低落，道：“你若想下山，我……”</p>
“小师叔，我错了。”</p>
陆九思一愣，循声望去，才见到江云涯远远的站在长廊那头，好似根孤零零的廊柱似的杵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就是不敢靠近。</p>
他垂着脑袋，像是肩扛了千斤歉意，万般后悔，压得整个人直不起身。</p>
只有微哑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陆九思耳边：“……要打要罚都随你，只要你别生我的气。”</p>
江云涯的道歉向来是很诚恳的，陆九思也总硬不下心，三言两语就原谅了他。</p>
这回是惊得厉害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下楼去叫菜，总也没走出福通楼。雅间里打得那么热闹，就没听见一点儿声响？”</p>
“我们打了好说也有一炷香的工夫，下楼叫个菜需要多久？怎么不见你回来？”</p>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陆九思还能替他解释，是魔修补下了能隔绝声响的结界。那么第二个问题，是陆九思在楼里苦等不到江云涯回来时曾翻来覆去想过多次，却始终没个答案的。</p>
以江云涯的修为，即便被魔修拦在屋外，又能耽搁多久？</p>
为什么迟迟不见他回来？</p>
远处，江云涯的身影微微一动，像是抬起了头，复又低下。他的声音沉闷，不似平日清亮，辩解地也极为勉强：“我在屋外遇到个魔修，她说……说……”</p>
陆九思道：“什么消息值得你听一炷香？”</p>
江云涯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模糊的词儿，诸如“道侣”、“心上人”、“情爱滋味”，半晌才甩了甩脑袋，将它们都晃荡出去。</p>
“她说……”</p>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p>
得了祭酒的吩咐、原已离开的王教习去而复返。他跑得焦急，险些踩到自己的鞋跟，踉跄了一下。他没顾上孤苦伶仃瘫倒在地的一只布鞋，才稳住身形就朝众人高喊道：“出大事了！”</p>
“我才出林子，就遇到老顾。他刚从蓟北道回来，得了确凿的消息——”</p>
“浮阎岛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