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落在了对方身上。</p>
唉，温教习这是指望错人了。他心想，奚指月这幅样子怎么能大喊大叫让众人安静下来呢？他根本没法想象啊。</p>
陆九思朝后一推椅子，跟身下坐了弹簧似的，蹭一声站了起来。</p>
江云涯不明其意，见他起身，也一步不落地跟着站了起来。</p>
“还上不上课了！”</p>
因着心中怀有一丝羞愧之情，又做惯了我行我素、仗势欺人的事，陆九思佯怒起来简直没有半点压力。</p>
他转身靠上自己的课桌，一脚蹬在椅子上，恶声恶气道：“没听见先生说话呢？让你们静一静！”</p>
江云涯看了看他，恍然大悟，面色肃然地看着众人，重复道：“没听见小师叔的话吗？让你们静一静。”</p>
陆九思：“……”</p>
不过乙舍弟子显然知道江云涯不是易与的，听陆九思开口时神情还颇有几分不屑，听江云涯又说了一遍，有些个意志不那么坚定、不愿同他为敌的弟子便悄然压低了声音，渐渐不开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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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舍中的嘈杂声响好歹压下去了一点。</p>
“小师叔，还嫌他们吵吗？”江云涯以为陆九思单纯因为被扰了清静而恼怒，小声问道，“我能解决。”</p>
担心陆九思误会，他又解释了一句：“不伤人。”</p>
陆九思转头一看，见他神情认真，头顶上却斜翘了几缕发丝，与神态颇有反差，别扭得紧。</p>
陆九思伸手帮他将乱发压平了，道：“我——”</p>
甫一离手，江云涯头顶的几缕乱发便不服输地又翘了起来。陆九思道一声“等等”，伸出手臂，踮了踮脚，努力给他往下使劲压足了几息的工夫。</p>
“我能解决。”陆九思依着他的原话说了一遍，气势十足地踢开椅子，朝前迈出步子。</p>
他与同窗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从丙舍到乙舍，除了想方设法应付各位教习之外，就是和这群弟子们打交道。可以说是斗争经验丰富。</p>
“教习说了要上课，不想上了，你可以卷铺盖回家。看看家中父母会不会点这个头。”</p>
“你跟着嚷嚷什么，嫌上次的罚抄不够多吗？”</p>
“我知晓你的剑术厉害，现下多说也是无益，不如勤加修炼，到时多对付几个魔修来得实在。”</p>
“你呀……”</p>
未成大道的修士，从根底上而论，与凡夫俗子并无甚差别，一样有喜有惧，有畏有怒。陆九思被诸教习用各种法子都威胁教育过，自然知道哪些话最有分量，对着谁说最为管用。</p>
只要不是像他这样油盐不进的，总能管教。</p>
他绕着教舍走了一圈，所过之处如同轻风。</p>
草上之风，必偃。</p>
待到他要绕过第一排，走回自己的位子时，肩头微微一重，被人伸手按住了。</p>
“多谢。”奚指月的手腕看似没有施力，却叫他迈不开步子。陆九思也不知道是自己朝后退了一步，还是对方的声音穿透力不错，后半句话如同响在他耳畔，“你很好。”</p>
陆九思本来应当说一句“哪里哪里应该的”之类的客气话，话就卡在嘴边，半晌没说出来。</p>
教舍中已没什么议论声了，众弟子都听见了奚指月对他的褒奖。</p>
众人只当祭酒是为了他出面让大家莫要喧哗，才夸赞了他一句，只有陆九思心思百转，想了很多。一时想着他夸自己有没有深意，一时又想自己怕是不值得这一夸吧，一下又想到同窗们的反应，心道他们该觉得奚指月不公正，影响了对方的声誉了……</p>
“诸位无需担心。”</p>
奚指月朝前迈了半步，若有意似无意地与陆九思并肩。</p>
他神态平和，却绝不是任人欺/凌的柔弱。需要他拔剑而起的时候，定然手中也能抖落清光一片。</p>
他依旧按着陆九思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鼓励，对着众人道：“学院既然让诸位自己抉择是去是留，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p>
“忧心学业，不愿下山的，也无人会勉强。”</p>
“但若愿下山历练，学院也定然会保证诸位的安全。”</p>
他虽则对着众人说了这番话，陆九思却觉得那句保证好似也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他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如何保证？”</p>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话一出口，陆九思就懊恼不已。他这不是拆对方的台吗？不用弟子们忿忿不平，他都想堵住自己的嘴。</p>
“是了。如何保证？”江云涯看着两人，神情不愉道。</p>
这就不用重复他的话了吧……</p>
陆九思朝江云涯递去一个眼神，对方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却若无所察，依旧追问道：“都说浮阎岛来了上千魔修，此时大半聚集在蓟北道。以几十人对上千人，你如何保证？”</p>
奚指月微微一笑，按在陆九思肩头的手似是加了几分力。</p>
陆九思当即停止暗送秋波，专心致志地竖起耳朵，听他说话。</p>
奚指月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也没有做出夸张的手势，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振奋人心。</p>
“我同诸位一起下山，可算个保证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