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对话的第一反应, 陆九思就觉得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两个老家伙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比他多，说的未必就是他知道的那个人。</p>
可是两人的谈话仍旧在继续, 指向明确, 没法用误会来解释。</p>
“依靠他自身之力, 定然不能从湖中脱身, 怕是被旁人撞开封印，给了他可趁之机。”</p>
“这也是考虑不周全, 若在湖边多设几个不死即伤的陷阱, ‌何还能有人误撞进去？”</p>
“阁下说得轻巧，那样反倒更遭人留意。”</p>
“从前的事不再提, 此次若要动手，必不能再留后患。否则他反扑起来，我一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p>
“这便有赖阁下多多出力了。”</p>
交谈时两人面色几变，崔姓老者像是在嘲笑妖族扯了块遮羞布，不管什么说辞，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大长老面色阴沉，想要辩驳，又忍下不语, 看起来像是一条时不时要张嘴吐泡的鱼。</p>
但阴晴不定的脸色, 也和那些绵里藏针的话术一般，都是用来角力的手段。说到最后, 一个下定决心要促成此事, 一个舍不得将要到手的至宝，再多的纷争也得搁置下来。</p>
两人在密室中相视片刻，终于各自伸出一臂。</p>
两只同样苍老的手掌交握在一起, 稍触即分。</p>
“不要脸！”</p>
陆九思终于忍耐不住，对着两人的正脸骂了一句。</p>
从两人先前说的话可以推测，大长老答应将妖族圣药送给崔姓老者，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邀对方出手，帮他布置一座杀阵。</p>
既是杀阵，自然是为了杀人而设。大长老要用这座阵，杀死一个人。</p>
一个妖族忌惮之人。</p>
多年前被被封印在冰湖深处之人。</p>
‌法让同族出手，不惜借助外族之力也要杀死之人。</p>
“本尊倒是不知，原来这些老不死，竟想杀本尊两回。”</p>
澹台千里一直在旁静观，仿佛视两名老者‌‌物，直到这时才低笑了声。</p>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满心欢喜，眼底却无波澜，只余凛冽霜雪色。连笑声中都有些冷意，闻之令人心颤。</p>
妖族众长老此前便想杀他，却因某个缘由，只将他封印在冰湖之底。这时他才从冰湖下脱身没多久，这些妖族长老便当机立断，决意再次痛下杀手。哪怕要和他们最为忌惮痛恨的外族合作，拱手让出族中圣药，也要将他挫骨扬灰。直到如今，这样的念头也不能说完全消散。</p>
这是何等深切持久的恨意。</p>
时时刻刻被这样的恶意环绕，被同族惦记着杀死一次乃至无数次，‌何还能笑得出来？</p>
陆九思看他笑得浅淡，怕他哀莫大于心死，控制不住自个儿神情了，忙出声安慰道：“看开点，和这些不要脸的老家伙没什么好计较的。人被狗咬了，难道还能咬回去吗？”</p>
澹台千里笑了声，道：“确实。”</p>
陆九思又道：“他们这品性，叫狗知道了，狗都害臊。”</p>
澹台千里问：“你怎知道？”</p>
陆九思：“……”听他回这一句玩笑话，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或许被族人背叛这种事，也会一回生‌回熟。</p>
澹台千里习惯了，可以不作计较，陆九思再看向屋中的两名老者时，完全没了尊老爱幼的心思，怎么看对方怎么觉得碍眼。</p>
崔姓老者眼睛小，眉毛短，那就是贼眉鼠目，大长老倒是相貌堂堂，看着像个活神仙似的，那必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肚子里一团棉花都给坏水泡烂了。</p>
“再怎么操心，也都是白费功夫。”陆九思听两名老者还在细细商量如何‌事，‌何能不被打击报复，恼火道，“想害的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呢……啊，怎么没死？”</p>
这话不是诅咒，说完后他也连呸了‌声。</p>
听着不甚吉利，说出的是他心头刚生出的困惑：</p>
他确实不想看到两人阴谋得逞，但平心而论，连圣药都能拿出来和人做交易，可见长老们杀死澹台千里的决心之坚定。有这样的决心，难道还不能成事吗？</p>
澹台千里却说他不知道还有这事，不知长老想杀他两回，那不仅是没能成事，甚至都没动手啊。</p>
要将这事折腾得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淋湿目标的衣裳，大长老这把年纪也白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