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
带着各彼此复杂的种心思,三位单于分别离去,只余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透着明亮的清澈幽凉,蓦然发沉,原来草原的夜晚亦是静谧而祥和,跟汉地的夜晚,没有什么两样的。
一个瘦长的身影闪过,柯最阴沉着脸,一个人枯坐着,胡案上架着香嫩的烤羊肉,温盆里放的是刘封从汉地带来“孝敬”他的汉地醇酒,然而这些美味,在新任大汉归义单于口中,却是味同嚼蜡。
经过这一场闹剧,归义单于发热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下来,赫然发觉,除了这个空头爵位,他的女婿刘封其实什么好处也没有给他!
相反的,在会盟之前他的部落是鲜卑诸部中惟一可以与并州互市的部落,其他部落需要汉人的盐、铁、布帛米粟,都必须得从他的部落中转手,正是藉着这点,柯最部迅速积聚了大量力量,一举凌驾于草原诸部之上,柯最甚至想象着,如此再过几年,打死打活的革落罗跟和连元气大伤之后,兵强马壮的柯最部或许可以取得当年檀石槐大人的地位……
然而,柯最的这一切美梦,却由着刘封今日的这一个大手笔,就此断了!原本与并州生死仇敌的和连革落罗两部,居然也轻而易举的取得了与他相同地位,从今而后,柯最一家独大草原的局面,便是一去不复返了!
柯最没有十分的才能,能屹立于草原上数十年而不倒,却绝不是一个莽汉所能做得到的。他甚至可以察觉到,所有的鲜卑人都在背后嘲笑自己,其他人在汉地打杀虏掠,甚至差点置刘封于死地,而只有懦弱的柯最卑屈献出了他最能干的女儿,求得刘封的一丝怜悯,到了最后,原来却不比那些勇士们强多少!
蓬帘挑开,两个身影依次走了进来,正是柯最的女儿阿黛和刘封。
“阿爸?”看着老头铁青的脸,阿黛有些不安,轻轻的摇了刘封的胳膊。
刘封微微一笑,大大喇喇的走到柯最面前坐了下来:“大人是在生我的气了。”
事实上,柯最的迟钝已经是大大的出乎于刘封的意料了,甚至在那两个心怀叵测的单于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见柯最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显然,他还沉浸在新任单于的喜悦中,浑然没有发觉其中的奥妙了。不过,看了眼下这一副场景,应该是有人跟柯最挑明了这个事情的关键吧。
柯最半点也不奇怪这两人会来找自己,冷冷的瞥着刘封,一字一顿的道:“侯爷你让柯最在全鲜卑人面前丢了人,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人只有阿黛一个女儿,我在草原上,惟一能信任的人,也就是大人,大人以为,我为什么要削了大人的面子?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刘封不疾不缓道,阿黛也轻轻坐在他旁边,脸上有些失望,却没有多少意外。
柯最布满皱纹的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大声喝道:“那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从今天开始,全草原上的人,都要笑话我柯最把女儿送给了你!”
“阿爸?”阿黛唤了一声,清秀绝伦的俏脸上多了一道哀怨之色,柯最却视而不见了。鲜卑女人的命运,就是作为家族的礼物送给值得结交的英雄,如果那个英雄保不住他的女人,以至她被人抢了,只会招来鄙视,没有人会帮他。从这方面来说,柯最的话没有错,阿黛本就是他送给刘封的礼物,若刘封不是并州少主,阿黛也不会是刘封的女人。
刘封含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把整个大草原都送给大人,作为阿黛的娉礼。”
“草原,不是你们汉人的,也轮不到你说了算!”柯最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
阿黛咬了咬牙,黯然的低下头去。
如此直斥的指责,刘封依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淡淡一笑:“大人已经老了,你也没有儿子,早在很多年以前,一直就是阿黛代你出征,纵然我能把整个草原都送给你,大人,你也是照看不过来的!”直截的一句话,亦不理会柯最涨红的一张老脸。
沉寂许久,柯最冷冷的看着刘封,粗壮的手掌抓着案上的肥羊,使劲的握着,厚厚的油脂自指缝缓缓流出:“我,不需要整个草原!”
“就算大人只有一片牧场,如果没有人给你守护,很快就会让别人抢了去!”刘封依然面带微笑,冷静的回视着柯最暴怒喷火的双眸,“如果我保护不了阿黛,她也会让抢走,依你们草原上的规矩,阿黛再不会忠诚于我!”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阿黛如堕冰窟,茫然不知所语,秀美的双眸凝视着跳动的火焰,亦是在不住的叩问自己这样一个看似很遥远问题:忠诚吗?
柯最哑然。当初阿黛确实是落入刘封的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自己将女儿嫁给了刘封,而是刘封抢了他的女儿。
该死的汉人!
柯最有种脱力的感觉,僵直的身子慢慢的松了下来。
“大人的实力比革落罗如何?假若是现在大人与革落罗成为仇人,大人能胜了他吗?”刘封缓缓给柯最倒了杯马奶酒,也给阿黛倒了一杯,却独独没有他自己的。
“原来不如他,现在他不如我!”柯最有些茫然,想了想道,却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打仗本就不可能有绝对的把握的,柯最的部众比革落罗的多,缺少统兵大将的他部众却远没有革落罗那边的团结。
“跟和连比呢?”刘封循循善诱的道。
“和连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是个没用的家伙!”柯最冷哼一声。
“再没用的家伙,他也有仇恨,仇恨积攒起来,总是要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