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立冬,日照的时间好像也因此缩短了不少。在四方城之上,斜挂着的日头很快便耷拉了下去,在暗淡萧索的天空中慢慢下沉。最后,黄昏降临,将城中的喧嚣遮去了大半。夜色渐次加浓,带着愈加浓厚的倦意与沉寂,和一爿淡淡的残月,以及雾霭般缥缈的浮云。
“笃,笃,笃。”
“进来。”
九娘推开门走进了客房,把房门关上:“你找我?”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君子剑·戚国轩。
戚国轩点点头:“坐。”
九娘:“不必。”
戚国轩自己坐下,操起桌上的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同时,又将一张银票向前一推:“这是五千两,你拿着钱走吧。”
九娘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戚国轩:“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国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涣望地望着前面,说道:“这回‘血耳’应该真是被我们找到了,我们今夜寅时动身,在明日拂晓前,埋伏到他家门外。”
九娘对戚国轩的话并没吃惊,还是指着那张银票重问了一遍:“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国轩一笑:“就是抓到‘血耳’,你能分到的也不会超过个数。你还是拿着这些银子走吧,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定起来。如果这次我没战死,我会去找你。”
“我和您有什么关系。劳您这么关心我。这银子我不要。我的银子,我会用自己的命去换,自己的身子去挣!”
嘣的一声,戚国轩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
他大怒道:“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九娘哼哼哼地笑了起来,笑声很怪异,像是在嘲笑和唾弃着这个世界。她止了笑,说:“你最清楚吧!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君子剑最清楚吧!!当年……”
“住口!住口——!住口————!!!”戚国轩直拍桌子,眼神中除了一股不可扼的愤怒还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哀伤,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他警告九娘:“你要知道,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你灭口!”
“可你没有。”九娘嘲弄地笑着,“呵呵,别人都将你当伪君子,可我知道你确想当个真君子,所以你下不了手杀我,因为你还要继续骗自己。”
静了静,戚国轩终于叹了口气,并摇了摇头,说道:“你走吧。银子,我让人给你存在孙掌柜的银号。取银子的暗语就是你的真名再加上你的生辰八字。”
“随你,可我死也不会再要你一分钱。因为你的钱比那些嫖客的钱还脏!”
……咣铛一声,房门再次被关上。室内只留下面无表情坐着的戚国轩。
…………
“啊,阿嚏——!”孟忠哆嗦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擤了擤鼻子,“他娘的,今年运气真背,刚一入冬就得了伤寒!”
站在他身边的许兴劝慰道:“孟哥,您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吧。”
孟忠摆了摆手,道:“你懂什么……”
“你且站住!”孟忠突然叫住一个交了钱正要过城门的中年汉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盘问了几句,才放人过去。回来又接着对许兴道:
“杨中白通匪这事出的可不小,你没看见别的官差都是怎么看我们的,好像我们个个都是贼似的。就连薛执事这几天见我们都有点不理不睬的了。越是这时候,咱们越要老实越要克尽职守,否则,鬼知道哪天就让你卷铺盖混蛋了。我这可不是只说给许兴听的,祥子,阿福,你俩也得给我小心着点。”孟忠又向对面站着的刘福和张祥说道。
刘福连连点头。但张祥却没怎么表示。他此刻正看着城墙上贴着的杨中白的通辑赏单,人头标价二十两。虽然二十两银子不多,不会引的什么刀客去专门追杀他,但是只要官府一出赏金榜,任何人见到赏金榜上的人都是杀死无罪。杨中白的武艺一般,将将才能算个二流高手。如果在江湖上找不到什么靠山,用不了一两年差不多就要被抛尸荒野了。不知怎么的,张祥觉得,自己眼前会时不时浮现出杨中白被杀的一幕,还有妹妹的哭泣,以及杨家一大家人默默痛苦的样子。
突然,张祥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竟是胖乎乎的刘福。谁都瞧不起这个好吃懒做的刘福,张祥也是一样。因此,他对刘福的举动有些烦。
但是刘福却悄悄说道:“别想了,杨小哥自己选的路自己走,我们谁也帮不上他。”
张祥心中一紧,他没想到傻乎乎的刘福竟然一句话就点到了他心坎里。张祥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榜榜”的打更声。
孟忠作为西城门的副班头连忙下令:“时候到了,关城门。”
夜色中,门轴吱吱呀刺耳地转动起来,铛的一声城门闭合。没过多久,西城门这边就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和几条好像随时会被吹熄的火把了。
…………
“唉,你还是在睡会儿吧。”罗宜说道。
“……”崔研摇了摇头,还在玩弄着桌上的石子。两只小相思鹊叽叽喳喳在她窗台上叫着,像是饿了。可是崔研却没有喂它们的意思。
“方才顾秀跟我说,‘血耳’手段太高,我们爷俩去帮不上什么忙。如果我们愿意留下,他保证不会落下我们的酬劳。但如果我们非要去,在危急时刻,他、君子剑、甚至包括狐毛都会见死不救。因为,到了那种时候,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时机!”
崔妍幽幽说道:“我已说过无数遍了,如果不与‘血耳’决一死战,我就自杀。只要见了‘血耳’我就会用一命换一命的招式,根本不会成为他们的包袱。”
“孩子,你太任性。只要你愿意,咱们的仇就不报也罢。你也该有个安稳的日子了。就只让我个老骨头去拼命还不成吗?”老人家肯求。
“您不是崔家的人,崔家就剩下我一个后人了,报仇就该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