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苏昭在外铺张的名声,他在南龙城内这处别院的装饰要寒酸了太多。()墙上涂得只是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的桐油,几张颇有几分意趣的名画挂在正堂的墙上。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画并不是特别值钱。木质地板已略现腐朽,踩在上面总会发出吱吱呀呀声音。
其实,苏昭在买下这个大院后,就一直没怎么装修过。
现在,别院的正堂内齐聚了苏家在南龙城一共十三家铺面的掌柜,每个掌柜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大伙计。别小看这些没有坐席的大伙计,他们都是由苏昭亲自委派的,掌柜虽然表面上管着他们,然而却没有直接辞退他们的权力。苏昭这一人事设计,一方面是要培养新人,另一方面也是让大伙计对掌柜其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
现在酉时已过,而十四小姐却迟迟没有到来。堂内已渐渐有人沉不住气,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唉,你们有谁在郑国见过这位十四小姐?”
“窦掌柜子和张掌柜子见过,但十四小姐从来都带着面纱,没人见过真容。”
“我可听说这位十四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儿……”
“嘘,听说小姐从小就有个怪脾气,听不得别人夸她的容貌。”
“唉唉,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几个还有心扯这闲篇。还是都好好想想怎么把九少爷救出来吧。”
“老常你人头熟,你从酒楼里打探出什么了么?”
“嗨,没有。只听说这次的事非同小可,绝非以前那种官场的尔虞我诈。所有的决断都来自宫里,据说连南龙城外的近卫铁骑都提前换防了。我看哪,只怕没几百颗人头落地,不能了事。”
“啧啧,真是祸起萧墙,池鱼遭殃。”
“嘿,我就不信,樊王还能把商人都给杀光了。没了我们,他们吃的盐得自己挖去,穿得布得自己纺去。九少爷虚惊一场,不会有事。”
“唉呀,你懂什么?若九少爷没有事,曹文锋那只白眼狼又怎么会跑?”
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的众掌柜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而大伙计们却穴不上话,只是默默站着,时不时地点了点头应合。
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十四小姐,苏晨,其实一直就在偏厅里面坐着,扶案执笔,一边听这些人的话,一边将她对每个掌柜的印象都记录了下来。什么人可用,什么人要提防,什么人是草包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晨在把那个值十五万两白银的女孩安排到一间非常安全的密室后,就来到了这个房间。
在她身边只有闭目修行了很长时间的商小薇。商小薇有时也会用灵识悄悄地扫一遍苏晨所写的东西,不禁暗叹,她这位师妹的鬼心眼儿其实一点也不少。
苏晨总算记完了,用一方丝帕轻轻擦了擦脸颊。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干,心里很紧张,脸都臊红了。
商小薇没好气地训了苏晨一句:“他们在外面说话,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你只凭借这些话,就来评价他们的为人,有什么用?”
苏晨一愣神,接着便歉疚地回头一笑,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说:“这当然是不准。我娘说,还得让这些人当着你的面多说些话。两相比对,再细细地察颜观色。这样,怎么也能摸出一个人的七七八八了。嗯,就算心机再深的人,也往往会露出破绽。”
商小薇登时无言。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终于,苏晨在两个护卫的陪伴下,来到了大堂。堂里嗡嗡的说话声,立时绝响。所有人行完礼后,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位新东家,没有敢喘大气的。
苏晨也很紧张,虽然她努力控制自己保持自然而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还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究竟有没有被这些人看出马脚,苏晨就不知道了。
坐到议事大堂最中央的椅子上,苏晨便用一种和缓、亲切的语调说道:“在坐诸位其实都是苏晨的长辈,苏晨只是一介晚辈,本该称诸位伯父、叔伯,聆听各位的教诲……”
“不可,万万不可。”
“苏家对我等恩重如山,小姐切不要如此自谦。”
“什么事,十四小姐只管差谴。除了九爷,您是这南龙城里唯一一位苏家嫡室,在九少爷平安归来之前,您理所应当是我们的东家。”
“对,有什么话,小姐尽管吩咐。”
“…………”
虽然苏晨用纱巾蒙着面,但还是能看出她是抿着笑容听完了所有掌柜的“肺腑之言”的。
等众人再次安静了下来,苏晨又和缓地说道:“那好,苏晨便试着说一说自己的看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诸位一定要指出来。首先……”
苏晨有意顿了顿,将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才道:“首先是紫福轩绸缎行的曹文峰携银出逃之事,各位怎么看?”
但这事非同小可,堂内无人敢言语。
苏晨便扭过脸来,对一位一直在她身旁的武士命令道:“廉昱良。”
“属下在。”这廉昱良是苏昭豢养的死士头领。
“商有商规,家有家法。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了。”苏晨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激凌。
“是。”廉昱良合拳向苏晨一鞠躬,忽而抬头问道:“曹的家丁仆人是不是也一并……”
苏晨眼中透出一丝愕然,她明白廉昱良的意思,但正因为明白廉昱良的意思,她才感到震惊。因为,她真不知道苏家家法里还有这么决绝的手段。
但苏晨眼中的惊愕之色只是一闪,便隐藏了起来,她立刻将眼睛埋下,装出一种深思的神色,片刻才说道:“算了,不要殃及无辜。另外,抓到曹文峰后就将他押送过来的吧。这种人,就当在牢里被关他一辈子,没必要脏了我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