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濬确实是一夜安眠,只这贪眠的后果便是,入了春凉。
冯善伊晨起便也是由拓跋濬的咳嗽声惊醒的,就那么一声又一声似乎极力压抑的闷咳,连着床板一并震,她想不醒也难。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看到内侍府的大太监死死盯着自己,确切说,是盯紧了被她霸占的衾被。
拓跋濬正已坐起半身,周身披了袍衣,晨间冻醒了的,才叫人近身添了暖衣。
“皇上。”太监一眼瞪着冯善伊,再转过目光颇为心疼地看紧龙体金安,“要不大朝推了。”
拓跋濬一摆手,接了茶水漱口,又咳了几声,声音嘶哑着道:“去,把昨日判的折子送去宣政殿。”
待公公们齐齐退下,冯善伊紧忙拉过袍子披上,下榻取了案上刚刚递进来的明黄朝服,螭虎赤龙皆刺目得厉害。服侍帝王更衣这档子事,她从来驾轻就熟,只等着拓跋濬伸出一支胳膊。再仰头时,察觉到拓跋濬凝着自己端详着。
她咳了咳,没有吱声。
拓跋濬抬手揉了额眉道:“朕很好奇,你昨夜什么也没做。”
冯善伊平静微笑,他自是万安置备,有李敷树上挂着窥探一切,她便是有胆行刺,也全无机遇。只是此时揣了明白装糊涂,眨眨眼睛,言得顺理成章:“皇上昨夜倒是什么都做了。”
拓跋濬勾了冷笑,站起身来,稍松开双袖,闭眼任由她更换朝服。冯善伊勉力垫脚,才能抚平他肩头的褶皱,她这才感觉出,这个侄子不仅比叔叔瘦,更高了半寸。系领扣时,指尖触了异乎寻常的热度,稍抬眼望去,确觉拓跋濬面色并不好看。她最后为他压平了腰间玉带,温凉的清润腻在指间,又那么一丝隐隐的熟悉。她叹了口气,退身跪好,将声音压得极低:“皇上今日还是推了大朝罢。”
拓跋濬顿了一步,回身看她,并不言语。
冯善伊平静道:“我刚刚似乎感觉到,您在发热。”
他似未听觉,毫无出声,信步绕出只停在门前时,声音顿下:“你当自称臣妾。”
她抬起头来,见那门前的影子渐渐淡去,曦光静静洒入,她有些发晕,就那么无声的咀嚼那两个字——“臣妾”。
拓跋濬走后,冯善伊自是要回去眯一会,直到青竹唤她是时候准备去给太后念安了。这一次,她乖乖吃了饱,赶着与赫连同去。一路上,赫连与她离着几步故作不识,赫连与宫中余的女眷大多关系不错,人前对于冯善伊这个刺头,她面上自是要能避就避。于是整个太和殿,众宫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唯独疏远了冯善伊。冯善伊只得一口连着一口喝水,直到喝得憋尿,太后恰也从后殿缓缓行来。行了晨礼后难得太后没招揽众人一处念经讲佛,只差备了茶点即兴念起了皇帝儿时的趣事。
借着空荡,冯善伊从后门绕出去偏殿寻方便,身后阵阵女人们特有的叽叽喳喳声她听得只觉头更昏了。偏殿行了方便,心情大好往回走,步至中门却听得暗房中有婴孩“嘤嘤”哭声,再一听哭音即弱下。冯善伊贴着窗根往里望,一团漆黑,隐约见得黑缎袍子的人影怀里抱着个东西,她的头发极长,遮住怀里那东西。冯善伊将脸贴在窗纸上,终于看清那黑缎丝绸间猩红的襁褓——是个婴孩!
那一双修长葱玉的腕子正切在婴孩的颈脖上,冯善伊狠狠撞向上了钥的暗房,浑身带痛地倒载了进去。那黑衣玄身看她,目中尽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