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能寺请回一尊半身佛像供奉入后殿,日夜虔拜。转年春期,拓跋濬巡南,觅得一位佳人,生得花容天姿,于是收入行宫,封为御女。
在血洗的平叛,无尽的争锋之后,处于盛世极权中的平城伴随大魏宫景重起丝竹鸣乐,载着千秋万代的太平之梦复归沉静。而在遥远的云中偏隅,没有乐声,没有宫鸣,没有一世昌盛的姿态,没有一片宫景的繁荣,只有抛去杂念日复一日的沉声诵念,妙法莲华经之后,是一个女人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宵衣旰食卧薪尝胆。
然而宁静淡泊并非绝望从生的悲凉心境,它是在理智与欲念博弈之下的持衡,是困步于被动斗争中一种无关乎输也无关乎赢的正存法则。
檐下雨雾蒙蒙,风盈起麻衣素服。绿荷换下一盏灯,擒笔捅了捅睡在蒲团上的女子,不见反应仍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连连打开数扇窗,潮湿的冷风逼入。哗哗的雨声噪杂入耳,梦中女子喃了喃,以袖掩耳:“乖绿荷,我就睡下半柱香。”
绿荷忙俯了她身前:“都三株香了,再半刻惠裕师傅即是要来查验。”
冯善伊抬了一只眼,哼唧:“我背到第几卷了?”
“首卷才背下一半。”绿荷好心好意提醒说,“您坚持一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让我灭六欲,吃斋念佛,粗布麻衣也就算了。”冯善伊挣扎着坐起,接过绿荷递来的参茶,“如今还不让人睡觉了。你去跟那怪老头说说,我不当哪门子皇后了。这天下爱给谁给谁,你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死活不干了。”
“惠裕师傅说了,三月为期,若还见不得进益,不用您赶,他自己走。”绿荷叹了一口气,架起她,把经卷抬了她眼前,指间一扫,“夫人,到这了。世尊,我今无复疑悔,亲于佛前——”
“我今大疑悔,不当于佛前。”冯善伊推开那经文,晕晕乎乎道,“你跟老头子说,不等三月了,我这一辈子都没得进益了。”
雨声渐近,夹杂木杖擦过地砖的声音,赤色僧衣飘于门外,惠裕缓缓行入,衣尾尚沾着雨滴,他将木杖重重击了地间,冷笑了笑。
惠裕缓入另侧蒲团艰难而坐,颤抖的指节攥过佛珠,盯着冯善伊,徐徐念来:“进益与否,当在老僧之念。今夜默不出三卷,明日仍然不得食,加卷——”
“师傅,我进益了。”冯善伊忙道,赶在他加卷添经前匆匆念,“当真进益了。”
惠裕稍一抬白眉,幽幽出声:“尔时无数千万亿种众生,来至佛所、而听法。”
冯善伊提了口气,接而念着:“如来于时,观是众生诸根利钝,精进、懈怠,随其所堪、而为说法,种种无量,皆令欢喜、快得善利”
“诸天人众,一心善听,皆应到此、觐无上尊。”
“我为世尊,无能及者,安隐众生,故现于世”
我为世尊,无能及
(一卷北都跋涉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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