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清池,冯善伊坐于花草丛中,赤足探入池中荡着清波流转。()
暖风明光之中,红丝线缠在中指一节,她抬起合紧的掌迅速张开,由掌中落下一色润玉轻轻摇摆,晃出青绿玄光,色泽夺人。古人制符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喻为天地分合。她手中这一枚汉符令,却是以极好的美玉精研细磨雕琢而制。
她皱起了眉,踩着水溅得满裙身:“汉符令,汉符令,你是有何用?要天下都来抢。”
凉风一袭,耳边传来幼时父亲将玉符挂在自己胸前的嘱托。
“星落荆山,化而为玉,侧观为碧,正视以皓白。这汉符令,是由和氏璧雕出。极是珍贵。”
天下之大,和氏璧便只有经转千年下遗下的传国玉玺。怎会有第二块和氏璧。若此符也是和氏璧,莫不是笑话。然父亲又非空话之人,所谓临终遗言,实在没有玩笑的意义。
略一笑,提着裙摆起身,淌湿的脚在被日光照暖的石头上蹭了蹭,便**走。只廊下,李敷由远处而来,手中尚为她提着鞋,他远远见到她时,便摇头。
他将一双鞋放了她身前,扬起头来看她:“你是润儿吗?一把年纪了扔喜欢踩水。”
冯善伊踩上鞋,却发现竟是反的。
李敷无奈好笑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替她换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俨然令她惊愧交加,连是后退,盯着那一双鞋和自己的赤脚,思绪翻转,竟是想起从前不知何时,也有人这样碰过自己的赤足,却又如何记不清楚。
提上鞋,冯善伊走在前面,甩着手中玉符,只道:“我将这符予兄长送去。”
“你至此时,仍唤他兄长?”李敷愣了愣,截断过一株芦苇绕着。
冯善伊纳闷回应:“不然呢?”
“不求别人不负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李敷舒了口气,这般说道。
她眨眨眼睛,不过简单道了句:“他是我哥哥。”
“汉符令,合天下。握此令,得天命。”李敷将声音压了压,转而正色,“你是真不知它的来历和显赫名声?”
“你说来听听,看有几分重要着,我便考虑要不要丢。”她依是一脸闲淡,靠在栏前吹着暖风,极为自在悠然。
“春秋有楚人卞和在山中得一璞玉,献与厉王——”
“这是和氏璧的故事,我晓得。”
“后此璧为赵国太监缨贤所得,旋被赵惠文王据为己有。秦昭王闻之言。”
“完璧归赵的故事亦听过百八十遍了。李师傅。”
“至秦破赵,得和氏璧。旋天下一统,始皇称帝,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和氏之璧并雕琢为玺。是乃自秦延承百年之传国玉玺。”李敷背过身去,侧影笼罩在光芒中,正有几分熠熠生辉,玉树临风之姿。
她看他得一呆,将他话听过后于是更傻,对光扬起玉符,篆刻四字“既寿永昌”赫赫夺目。
“如此,倒有几分意思了。”她暗暗道了句。
李敷继而道:“之后的事,你若读得司马史记,自也熟悉。”
“我书读得不精,一眼一眼出。”她一脸虚心求教的窘状,笑呵呵道,“烦请师傅添言。”
“秦王政二十八年,始皇曾于龙舟风浪中抛玉玺人湖中以求神灵镇浪。玉玺于是失落。”
言及此便顿住,却引来她之大不解,天下人皆知,如今和氏璧传国玉玺落入南朝宋帝手中,为此事,北朝魏帝总觉不授正统,介怀并以觊觎多时。李敷却言失落。
“那是又八年后失而复得,朝中有人将此传国玺奉上言是玉玺归。”李敷淡淡添上一句。便是自此以后玉玺随江山易主流离百年,至今时,落南朝宋帝手中,算也是归得皇室正统。然他要说的并非是这些。
冯善伊适时举起自己的符:“既是如此,传国符玺,与我这玉符又有何干?”
“相传八年后失而复得的玉玺,是假的。始皇自失玺后,郁郁寡欢,担心其国运气数将近,其臣下便以八年之间选玉独山,仿了一枚模样全然相似的传国玉玺奉递。”
冯善伊便如听说书般,起兴赞叹:“越发精彩了。”
李敷稍抿唇,虽想出言纠正,却也忍住,继续言:“又传始皇崩前,那一枚真国玺才真正归朝。只替代多时的假国玺已传入继承新帝的手中,无能换改。始皇临死一刻,决议将真和氏璧玺雕琢为令牌,面文即保留镂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她悟道:“我忽而有些明白了,只是令牌如何成了如今的半符,甚至如何落了父亲手中,又有什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