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游毕方把话都说满了,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无论开口怎么说话,都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倘若真的要责怪,就只能责怪自己太多疑,接连犯了几个糊涂,才把此事弄成这般局面。
可是,想到游家子入山访仙问道,竟然略有所得,哪怕是小道小术。非也非也,既然能惊动县学政,请文庙祭酒出面,定然不是江湖术士之流,恐怕真的是左道之术,不世出的旁门真传。
范举人想到唐传奇记载剑侠之流,空空儿、精精儿、红线女,按理说也是不入正教的旁门道统,就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本事,心里不禁又惊又疑。
质疑的话临到嘴边,范举人一反常态,改口笑道:“贤婿有所不知,功名利禄虽好,却也是过眼云烟,有道修真腾云驾雾,朝游北海暮苍梧也是等闲,手指缝里漏个一星半点,也教人吃穿不愁。只是人言可畏,我也是被猪油迷糊了眼睛,才会失了礼数,还望海涵才好。”
游毕方听了这话,方才知道,读书人若是厚起脸皮说瞎话,那真是天下之大,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范举人不退婚,反而坚持唤自己为贤婿,显然还是心存侥幸。
只可惜,自己早已不是过往的游毕方,而是兼得前世左道精粹,醒悟前尘往事,性灵重光的人物,若不是时运低落到极点,哪里会和这些乡野村夫卖弄嘴皮,早就浪迹天涯,去寻各种成道机缘去了。
“范公如此说来,还是打算认下此事,要嫁个女儿予我。正好,父母身故,我家田产被族人拿去代管。就连脚下这套老屋,都被几个族兄弟霸占瓜分了去。可以说,脚下无立锥之地,头顶无片瓦遮风挡雨,范公嫁女过来,可是要过苦日子的。”
范举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自诩听过宗族吃绝户的传统,也亲眼见过不少,自己就曾有过分润。只是,这事落在自家女婿身上,那可就是不能忍了。
游家族老听闻此话,暗恨游毕方当着旁人的面,捅破其中关节,着实非常可恶,简直该千刀万剐。
若不是范举人乃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豪绅,士林颇具声望的文脉清流,在他独自办学的私塾里,学成出师的门人弟子,遍布附近郡县,担心反噬之力,游家会承受不住,这一对翁婿就该当场病殁了。
还别说,为了保住家族声誉,不至于名声扫地,这些吃绝户上瘾的老寿头,还真的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家本有十亩中田,父亲勤快持家,又开垦了七八亩梯田出来,一年四季,挑肥施水,总算养出肥厚地力来,日子渐渐富足。父亲身故,我又不是种田的料,被宗族拿走几亩,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一分地都不给我留下,分明是想饿杀我!”
游毕方抬头瞥了一眼三族老:“据说此事,得了三叔公默许,他家拿得最多,毗邻份田,打算连成一片。”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唯独三叔公笑而不语,老眼眯成一条缝,目露精光,看着游毕方,简直把他当成死人。
游毕方不以为意,笑道:“三叔公,我劝你善良!子曾经曰过,人有三忌。少年忌色,壮年忌斗,老年忌贪!”
“三叔公,侄孙还有一话,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榻前脱却鞋与袜,未知明朝穿不穿!做人最紧要的是开心,心气和顺,方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倘若没了你这尊老祖宗压着,就凭那几位中人之姿的叔伯,不成器的子孙,未必能守得住家业!”
此话一出,就连范举人也知道,自家贤婿与游家,可谓是彻底撕破脸了,唯一庆幸的是,游毕方专门针对排位第三的族老,并未把其余族人往死里得罪,还算是有转圜的余地!
“贤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