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那个小人儿竟这样舍我而去,我忏悔,我恨自己,恨自己竟想有让他去杀人的罪恶想法,必是老天要处罚我,此刻我宁愿自己死了来换他生一回,孩儿,娘对不起你,娘太自私了,你不要吓娘好不好?
终于露出一个锦衣的一角来,我加快速度,手上的血湛入土中,成为暗色一片,一个锦锻包着的婴儿,模样儿极齐整,身体冰凉在躺在土里……
“啊~~~啊~~~啊~~~”我跪在地上,仰天长啸,不知道是怪老天,怪自己,还是怪他人,紧紧地抱着那冰凉的身体,死也不撒手,谁也不让靠近,疯了似的叫着:“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准跟我抢……”
绿衣欲上前劝解,被我狠狠的推在一边,衿扭过头对宁默使了个眼色,宁默伸指飞快的点了我的昏睡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孩子身体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昏沉中,感觉有一双熟悉的手在握着我的手,一直用低低的泣着,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婉儿,你醒醒,娘在这里,你不要丢下娘啊……”
好吵,我只想安静的睡觉,难道连这也不行吗?我下意示的皱起眉,抗拒着外界的声音。
“婉儿,你醒醒啊!娘求求你了!”那个哭泣的女声仍坚持不懈地叫着。
终于不耐烦的睁开眼,娘模糊的脸渐渐清晰,她惊喜的叫声引来了早就候在一边的太医和丫环。
“婉儿醒了!”
立刻有太医上前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把了脉,神色稍稍放松:“回夫人,公主失血过多,产后大虚,再加上思虑过度,心郁难结,这才导致昏迷不醒,如今已经清醒,不过还是要多加调理,静心养气,身子方能慢慢复元!”
丫环忙拿着水来喂我,喝了一口水缓缓的转目望着四周,瞧着摆设依稀是芙蓉殿。
这时什么情况,我怎么在这里?
娘心疼的替我拭着汗水道:“你昏迷了好几天,吓死娘了!”
我动了动唇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娘含泪道:“是二皇子送你来的,娘知道委屈你了,那孩子本是孽种,掉了就掉了,你千万不要太伤心,如今皇上知道委屈了你,特地要加封地赏财钱,过去的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好过新的生活,和娘在一起,好不好?”
我皱起眉思索着,是了,孩子名义上是岳少陵的,自然容他不得,恰好又死了,衿正好借这个理由将我送回来,即墨霸天再大加封赏,以平息我此前所受的委屈和失子之痛!
我冷笑,好一对奸夫奸子,不过娘说孩子是孽种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不可能的!
慢慢的理清了头绪,只觉得心如浸在腊月的寒冰里一般,冷得彻骨,孩子也没了,要再多的封地和钱财又有何用?
兜来转去依旧回到了这高墙深宫之中,又要见那不想见的人,报仇也无望,不觉将一切都看轻了,连安慰娘的心也没有了。
本想问她和岳阳的事情,想了想终时放在心里没说,都是阵年往事,岳阳又是反臣,问这些事只会惹来祸端。
娘看我神思恍惚,以为还在伤心孩子的事,不由得急了,命人端了上好的燕窝粥来亲自喂我,又一连声的叫人准备香汤为我洗浴。
饿了几天,竟是没有一丝食欲,我摇了摇头,示意娘拿镜子过来,菱花铜镜中的女子形容憔翠,面白如纸一般,毫无血色,连唇也是苍白的,只有两个眼珠乌黑发亮,颧骨高耸,头发凌乱,衣衫宽大的挂在身上,我不禁抚着脸苦笑,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倔强高傲的我吗?
正自打量时,澹和炎都已经闻讯进来,手中拿着千年人参,冰糖血燕,珍珠粉末等俱是上等的东西来瞧我。
我理也不理他们,心中只是寒得如一汪结了数十天的冰一般,叹息一声,将镜子丢掉,依旧合了眼躺在床上,我微皱眉,是自己太瘦还是床上铺得少,如何觉得咯得骨头生疼?
“静婉,你千万不要作践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好身子!”澹疼惜地说着,在我床前坐下。
炎一时恼了道:“这个岳少陵,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说完丢下东西气冲冲的离去。
我更是无语,这又关岳少陵什么事?
扭过脸去,任何人也不想见,娘示意众人退下,独留她一人守在房里,这才搭着我的手道:“婉儿,你从小就有主见,坚强聪明,从来不让娘操心的,娘知道你为了保护娘作了不少牺牲,娘心里有愧,但你这样不吃不喝不是要了娘的命吗?
婉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苦再难都要挺过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娘求你,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我睁开眼,空洞地说:“娘,我很累,你别求我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娘哭得更凶,跪在床上伏在我身上呜咽不止:“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婉儿,你打娘吧,骂娘吧,只要心里快活,哪怕让娘立时死了娘也愿意,你才十六岁,以后还有大把的青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母女二人正在对持之时,忽然报皇上驾到,即墨霸天来到床前,看到我的样子也忍不住皱眉:“传旨给太医院,务必治好和睦公主的病,调理好她的身子,否则所有太医都是死罪!”
他才说了这两句话便咳了起来,我苦笑,用他的命来要挟我,即墨霸天还真是绝!
听到他咳声有异,我不禁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过半年多不见,他却已经白发暗生,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咳声急短,似乎有异物堵在嗓中,这症状分明不是普通的风寒,难道是?
算了,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管这些烂事干吗?况且他不也是自己的仇人,他死了我更趁愿。
“静婉,朕以为你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与众不同的女子,不料你竟为了一个情字将自己折磨如此,朕太失望了!”即墨霸天拿话激我,我更是无言,我哪里是为情,分明是恨所致!
“你想要什么,告诉朕,无论是田土食邑还是金银珠宝,朕都给得起!”即墨霸天自信满满。
我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清静的地方,让我专心礼佛,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既然无情无爱,心如死水,逃不出这深宫,倒不如寻求一方安静,以消磨这无穷的光阴!
娘大惊:“婉儿,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娘不准!”
我坚定地看着即墨霸天,表明如果他不答应我也不会医病!
他看了我半晌,方缓缓地说:“好,朕答应你!来人,将皇宫的轩林馆立刻重新修葺,准备好各色物品,和睦公主为国运诚心礼佛,朕特准其代发修行!”
“皇上,你不能这么做啊,婉儿她才十六岁……呜呜……”娘哭诉着,眼睛都肿了起来。
我疲惫的长出一口气,复又昏睡过去,不想理周遭这事事非非。
调理了一个月后,身体虽然虚弱,但也以缓慢的速度恢复着,轩林馆已经按照我的意思整修好。
三间青灰的砖墙,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内种着几株梅花,屋内摆着香烛果品及木鱼佛像,并无一人服侍,只是到时间自会有人送饭来。
院子外里是一片茂盛的修竹,风吹过刷刷地响,带来丝丝凉意,以拂平内心的烦躁,中间是一条石卵铺成的小径,林中有小小的花朵随风摇摆,远离了那些脂红粉黛和世欲权利,颇有一番天然的味道。
即墨霸天给了我特权,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来骚扰我的清修,选了七月七乞巧这一日搬入。
去了钗环,脱了锦衣,只着一身素灰的缁衣,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看那繁星满天,因着是七夕,那一条银河分外的明显,两端便是牵牛织女星,我托腮仰望,不禁想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两人能耐得住漫长的等待和寂寞,只为了一年见这一次?
问完自己也有些黯然,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但感情对我来说是一件稀罕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资格拥有它,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忽然看到天边有流星划过,我一时有些慌,便想着许个什么愿好,一时还没想到流星就一闪而逝,于是沮丧地停了下来。
夜色渐深,石阶生凉,偶有萤火虫儿在眼前嗡嗡的飞过,为这夏夜更添了几分清幽,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了杜牧的一道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只可惜现在是夏天,不过倒也应景。
看了半夜便觉得身上凉浸浸的,于是返屋睡觉,或许是环境清幽的缘故,倒睡了红日高照才起床,看着初升的朝阳射出万道金光,万物都滋润它的光芒之中,伸了伸腰自去院中那口深井中汲口洗面。
不料水已经汲好,桌上还摆着四个精致的素菜和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只是四周静悄悄的,想是做完这些就走了,我慢慢地吃着粥心道虽然掩耳盗铃,但终脱不了这皇宫的影子。
一切洗漱完毕,执了那打磨得光滑的木鱼,跪在蒲团前,翻开经文,开始诵读: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初念时感觉十分拗口,但一心用在念经上,倒是把注意力集中了起来,没有再胡思乱想,如此一来,心情倒也平复了许多。
只读了几页,日头已经错午,早有小丫头送了饭菜来,我瞧着又换了花样,仍是四菜,不由得皱眉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以后只送两样过来就好了!”
小丫头面有难色:“可是皇……”
“否则以后也不必给我送了!”我淡淡地说,她急忙应了,一溜小跑的出去。
念了半月了之后,有所觉悟,比如佛经有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细想想的确如此,这些都是常人所担心的,如果看开了,不怨不求自然不会觉得苦。
但反过来又想,人都是俗人,并非人人皆佛祖,有如此高的觉悟,自然做不到无欲无求,无怨无爱,所以众生还是要受苦的。
又读到《大庄严经》释迦牟尼佛割肉喂鹰的故事,虽然他做法可敬,但内心仍存疑惑,既说众生万物平等,那么草,花,树无不有生命的,佛祖成佛之前总需要吃饭,他不吃肉莫非也不吃菜吗?如果吃的话,他岂不违背了这一信条?
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由得好笑,众人念经都是以虔诚心来读,对此事必信无疑,我竟对庄严的佛经产生疑问,若真叫那些大师听到了,岂不气得七窍生烟,无法安心打坐?
就在我清心寡欲,一心念经之时,外面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岳阳也发了反动檄文,痛斥即墨霸天杀兄夺位,苛征于民,所以天降洪水,以惩其恶行,而自己的叛变则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要替天行道,总之要求百姓团结起来,一起对抗即墨霸天,辽阳百姓自然是一呼百应,其余地方早有对即墨霸天不满的地方势力,趁机纠结起来,倒也规模可观。
此时恰遇黄河发大水,今年的洪水来得又快又猛,河堤一固再固,终是无用,在夜里被冲开,淹没良田千倾,房屋数千间,人口流离达数十万人,一时间饥荒洪灾相加,民间的动荡更加历害。
岳阳趁机命岳少陵发兵,或钱财收买,或安抚招降,将一些旧部下收归已用,一路上破关斩将,十日连克十城池,朝延忙于抗灾,又要安抚百姓,又要对抗判军,一时间兵荒马乱,人人自危。
此时澹和衿带兵抗敌,炎则安抚民心,衿治军严明,后退半步者斩无赫,因此二十万援军达到前线时军备整齐,刀锋雪亮,澹又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登时将燕门关守得如铁桶一般,让岳阳攻不进半分。
双方相持之际,衿已经暗中开山劈道,绕至岳阳前锋后方,以放狼烟为信号,后方狼烟一起,前方立刻开城迎敌,投石机将巨石如落雨一般降下,而神箭手则五十步发一轮,衿亲自带兵出战,身先士卒,杀入敌阵,士兵一鼓作气,直将岳阳的军队逼退。
而后方早就设好了陷阱请君入翁,如此一来,岳阳的十万先锋军一个不漏,尽数被掳,主将张阳自杀,衿大破判军,稳定了军心后布署好防御措失,命澹留守,立即返回国内进行灾民的安置。
听闻炎被任命为钦差大臣,朝延拔白银一百万两每户灾民分拔十两,地方米行全部不许涨价,以防民心浮动,各地官员须开仓施粥,浮筷落人头。
而衿又收养孤儿,安抚老人,一时间民心大定,而衿贤王的称号越呼越响,许多文人贤士还有热血青年纷纷投奔于二皇子,这次战争和洪水竟成就了衿,为他日后称帝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身在事非中,不能免事非,这些事我也听闻了一些,衿心智深沉,无论什么时候都争取以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更可怕的是他有长远的政治眼光和治国策略,还有狠辣的手段和凛冽的作风,这些都是成大事者必须俱备的条件。
屏除他对我的伤害不提,如果平心而论,大皇子暴躁,三皇子温良,唯有他这个贤王才是最合格的帝王人选。
想了一番又不禁皱眉,他要如何与我何关,别人眼中的他光芒四射,在我眼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是我这一生都不愿意见到的人,倘若见到也只有恨意,只想杀他,向天下揭露他卑鄙无耻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