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郁最近的脸上从未露出过大仇已报的快意,自己到底是没能亲自杀了仇人。
他接过东西,无力的躺仰在马车的靠垫上,看着手里小巧精致的连弩,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双目空洞的思忖片刻,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记忆竟然是他拜师时的情景。
年幼瘦小的言如郁一步一步的踏上登山的天阶,凌云峰,这座让人望而却步的险山,炎炎的太阳,高悬在山崖的当空。
红光如烟花坠落散射到石阶,明明是青石制成,双脚踩踏上去似着火的灼热,这座山被施妖法般,冒着沸煎的火焰来。
蒸腾,窒息,暴晒,闷热,每一寸的皮肉随时都有可能被撕裂。
起初要为复仇而信心满满的状态,越爬越觉的扶摇直上的天阶像是在无尽的循环,为何还不到山顶?为何怎么也爬不到山顶?
困惑迷惘漫上心头,仅仅才十岁的言如郁,咬紧牙关,汗水淋漓的继续向上登高,感觉双腿仿佛不是生在自己身上,疲乏的失了知觉。
若是今日拜剑仙失败了,谁来为他们言家报仇?
不甘啊!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拜师的天阶之上!拜师路的崎岖坎坷到令人孤寂。
当言如郁气喘吁吁的仰躺在天阶最后的台阶上时,一道黑影刚好遮住了投射在他身上的毒毒日头,他慌乱的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沾染的尘土,作揖一拜道:“在下是前来寻顾秋水仙子拜师的言如郁。”
“我就是顾秋水。”只听如山中泉水般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瞬时消除了心中的烦闷。
言如郁抬眼望去,虽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女子绝世容貌吓一跳,白衣诀诀,双眸中透着与世无争的清冷,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凌云峰仙子么?
小小心中顿生仰慕,何时的他也能拥有不受世俗干扰的清净?
这一世大抵是无缘了。
想到这里言如郁当即决然的跪在地上,伏地不起虔诚的说道:“顾仙子!请你收我为徒吧!我想和你学剑术!”
顾秋水双眉紧蹙的看着她脚下的孩子,如果不是这瘦小身形的坚持,她绝对不会撤去对凌云峰的幻境,淡淡的开口道:“我从未想过收徒,更可况看你也就只有十岁左右,尚且年幼,入了我的门,没我命令不得下山见亲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言如郁握紧双拳,抬头时的双眸透着遮掩不去的痛色,望着顾秋水犹豫的神色,坦然又绝决道:“我的亲人已成他人剑下魂,若师傅愿意收我为徒,从今日起师尊就是我的亲人,我不后悔。”
“师傅,师傅······”言如郁神思归来,不再回忆那些往事,再次盯着自己手中的连弩,这时候他才能笃定,顾秋水在开始收他为徒弟时,一定知晓他所背负的血海深仇,才会说出没有她命令不得下山的话。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早就知道自己会为了徒弟而丢掉性命。
此时在外面驱赶马车的树魅和山精相偎在一起,树魅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龙鳞玉佩,皱眉问道:“林萤,你说大理寺卿最后发给我们的这玩意到底有什么作用?”
山精专心驱使着马车,斜睨了一眼那做工精美的玉佩,在良吉镇忙活那么多天,先是假装镇长又是给整个案件做证人,最后却只给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凡人出手就是小气,应该说比鬼彻神君还要小气,笑呵呵的说道:“我哪里知道这玉佩的作用,说是拿着覃金前的画像和玉佩可以到金陵城领取赏钱。”
言如郁听着外面一对可爱恋人欢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一阵悲凉的心境,低声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声音依旧那么清澈的好听,只是带着稍许无奈和悲沧。
马车队伍在离开镇子中心后,开始快速行驶,萧索的良吉镇消没在浊雾之中,来福村的层迭田地渐渐的模糊。
细小如沙的风雪满天飞扬,渐渐洗澈蒙蒙混沌的天空,显露出浅蓝色的颜色,风里还夹着潮湿的新鲜的泥土气息,似乎是个好兆头。
所有人都无法猜测出在金陵城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
尹春花还在为自己的婚事愁苦,鬼彻还在设法接触言如郁多听听关于他师尊的事情,而紧随在他们身后的花南容,坐在马车里,看着刚刚到手中搜集来的资料,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