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白色石头、黑色野兽
1
椎名去了女子击剑社的社办。
虽说她因为要参与学生会活动而常常缺席,但她仍然是击剑社的社长。
椎名到此的目的,是要见自己的社团伙伴兼朋友「伊吹志摩」
今天并不是练习日,但每天都会有几位社员为了锻链而主动来学校。
社办里没有人,不过有几个社员的行李就放在这里,椎名从里头认出一个眼熟的包包,那正是她朋友用的。
椎名认识校内的第三位被害者森崎景一。话虽如此,但她与对方也没有特别亲近,只算是间接认识而已。因为森崎是伊吹志摩的男友。
高三层楼的综合体育馆中,击剑场是设在一楼。志摩人并不在那里,问过社员以后,椎名打听到,她似乎有去社办露脸。
椎名决定在学校里继续找,她先去志摩的教室,之后又走遍校舍每个角落,还到图书室与办公室找过。
将操场找了一遍,接着椎名沿围墙边的植树区走完一圈,但依旧没看到人。
在她考虑用校内广播找人的时候,遍寻已久的目标就出现在视野边缘了。
人是在校舍后方。伊吹志摩正站在裂成两半的(白面石)前面。
岩石的周围被黄色与黑色的绳索围绕着,为的是不让他人接近。
「志摩?」
一头长发微微摇曳着,伊吹志摩缓缓地转过头。那是头会让人不禁低喃出「漆黑」一词的黑发。而且还像日本人偶那样,在额前剪齐成一直线。
她之前有这么漂亮吗?有一瞬间椎名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椎名?好久不见了。」
志摩亲切地笑了出来。
「嗯。」
「你有去社团吗?」
「不太有空」
椎名尴尬地笑了。身为社长却不常出席,这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
「我也一直都没去。毕竟我连学校都有一阵子没来了。」
「嗯。」
椎名在想,面对情绪明显很消沉的志摩,自己是否能开口打听一下森崎的事情呢?
不过,她还是决定旁敲侧击地探听。
「你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嗯」
椎名瞬间语塞。
「(四季会)开始要调查失踪事件了。」
「是吗我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啦,我想问你在森崎失踪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例如像异常举动之类的。就算不是他本人做的事也可以,周围有出现什么状况吗?」
「怎么了?你这样好像警察喔。」
志摩露出暧昧的笑容,然后开口。
「没有啊,我想并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警察也稍微问过我就是了」
「在森崎失踪那天,你跟他聊过什么?」
忽然间,椎名感觉到志摩略为有提防了。
「你这样会不会太干涉**了?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嗯抱歉。」被人这样回绝,椎名也没办法继续深究。
志摩叹了一口气。
「我们几乎都没有讲话。因为我跟他交往的并不顺利,也不会常常见面。」
「咦?是这样啊?」
「他似乎有了其他喜欢的对象。硬要解释的话,或许那就是理由。」
换句话说,志摩是认为对方并不想见她,所以才失踪的吧?椎名在心中狐疑起来。
「你想太多了啦。」
「是吗?」
「是啊。」
「为什么?」
「咦,毕竟」
「你是为我想才这么说的吗?」
「毕竟这也太夸张了吧?他又不是和人私奔。」
「真相到底是不是那样,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再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很夸张了,不是吗?」
「是这样吗或许吧。」
这种强硬的口气,源自志摩的性格,她并不是只有今天才这样。
椎名刚与对方认识时曾经很受不了,习惯以后,倒也有让她感到舒服的部份。
尽管如此,在事件发生过后,椎名总觉得志摩给人的印象变得与往常不太一样。
「要跟你开口有点困难可是,警察和学生会的人都认为,森崎应该是遭到某种攻击了。」
「也是媒体上也有这种报导。」
「你觉得他们猜错了?」
「我想假设真的是那样的话。」
将视线从椎名身上别开,志摩指向某个地方。
「应该是它做的。」
她指的是白色岩石倒在地上的残骸。
「是这里面的东西将森崎带走的。」
志摩这句断言中充满确定的意味。椎名感觉到,自己正因为对方的语气而感到背脊发凉。很明显地,现在的志摩有种想不开的调调。椎名觉得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很危险。
「志摩,你可别想不开哦。」
「我才不会想不开,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森崎一定不会有事啦。」
椎名尽可能说些自己说得出口的安慰,她也只能址样了。
「警察他们好像也很认真地在搜查,而学校里还有我们在找线索,我想之后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这样就万事大吉啦。」
虽然这番话无凭无据,但仍充满椎名真挚的心意。至少她开口的用意是如此。
然而,有一瞬间,椎名却感到伊吹志摩的眼里闪过了一瞬异样。
「为什么你讲得出那种话?」
那是愤怒的神色。志摩用着仿佛要令人结冻的口吻,薄薄的嘴唇如此说道,而椎名则是首当其冲。
「为什么你能讲得那么轻松?椎名,你是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办到吗?这样未免太过自信了吧!我从以前就很在意你这种态度。我总觉得,你好像把世界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一口气这么说完以后,志摩又继续强调。
「我实在受不了你那种自以为全知全能的调调。如果你能将森崎带回来的话,那请便。你就去试试看吧。但即使他能四肢健全地回来,我也不想把那当成是你的功劳!」
椎名说不出话来。就在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时,志摩转过身子,宛如自己与对方已无话可说地走掉了。
椎名陷入了暂时的思考僵化状态,她没能叫住志摩,也无法追上去或反驳,只得手足无措地目送对方离开而已。
虽然椎名的确受到刺激,但她还没办法理解自己受了什么冲击。
在看见志摩渐渐远去的影子摇曳不定时,椎名也觉得是自己精神状况不佳所以眼花了。
当影子开始隆起而带有厚度时,椎名才领悟到,那并非是自己看错。
她感到全身汗毛倒竖。
椎名想开口大叫。
为了叫出声音而深深吸气的同时,巨大的黑犬下颚与前脚从志摩的影子窜出。
黑色魔犬自影子里纵身一跃。
在椎名眼中看来,那就像黑色的水流逆流覆盖到志摩身上一样。
位于水流顶点的黑色下颚裂成两道,咬住了志摩的颈部。
志摩的身体倒向地面。
魔犬优雅地扭过身体,然后着地。
椎名看见赤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
黑色魔犬回头,宛如在嘲弄椎名般盯着她。
它的嘴里正叼着从志摩身体分离出的头部。
「啊」
她的喉咙终于能发声了。
此时,为了全力否定眼前的现实,椎名爆出了一声尖叫。
2
将时间回溯至片刻前。
秋月苍真与吴羽冬华留在光风馆翻阅书籍。那些是椎名刚从图书室借回来的几本书。
她借的是诸如「第七期幻兽事典」、「身为创造主的狂神」、「神兽总览」一类的书,全都是记载幻想生物的专门书籍。
吴羽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房里不时传出纸张被翻过的声音。
苍真眼前也摆着一本书,但他却只顾着看吴羽低垂的眼睛,以及因眨眼而抖动的眉毛。
针对目击到的黑色魔犬,两人正在进行简单的文献调查。
苍真仰身望向天花板。真麻烦差点脱口而出的抱怨被他慌忙吞了回去。
查阅书籍的作业并不合他的性子。话虽如此,苍真会接这项工作并无其他原因,只是为了和吴羽搭档行动而已。
苍真平时就很露骨地缠在吴羽身边。他常常开口献殷勤,不过吴羽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然而,苍真并不讨厌吴羽回避话题的方式。
对于吴羽会用什么方式回避自己的求爱,他甚至还蛮期待的。
偶尔发现疑似有关的记载,吴羽就会把书拿给苍真看。只过目对方找出的部份后,苍真依旧在想其他事情。书又传到他手上了。
在神话与传说中,犬型怪物可是多不胜数。苍真这时才发现,神话中常常有带着狗出现的女神。
此外,狗与冥府的关连也很深,像埃及的冥府之神阿努比斯就长有胡狼头,而希腊神话的猞拜罗斯、北欧神话的加尔姆都是地狱守门犬。除此之外,将时代与规模大幅下降之后,以英国为中心的西欧地区也有通称「黑犬兽」的传说。
那是具有闪亮眼睛的巨大黑犬,有时还会展现变身能力,据说在夜晚碰上它的人都会丧命
「什么嘛,这种遇到就会死、或是在地狱看门的说法会不会太多了啊?」
之所以将话题抛给对方,是因为苍真怕自己查资料查到不耐烦的事情被吴羽发现,他不想被吴羽用困扰的表情训斥(但不管是吴羽困扰时的表情或被她训斥,苍真都不讨厌)。
「或许是因为以前只要在森林里遇到野狗或狼,就是以让人丧命的关系吧。以前的时代普遍使用土葬,我想大概是有人看到狗挖出人的尸体来吃,才会认为与它们跟死者、来世有密切关系吧。」
「呜哇。」
「你这『呜哇』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用那张脸聊这种生吃尸体的话题,我有点惊讶呢。」
「我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吗?」
「不是,刚好相反。美女张开娇艳欲滴的嘴唇,结果讲出来的却是这种话,我觉得意外地迷人呢。」
「为什么你总是能流利地说这种话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有做笔记,而且常常练习的关系啊。」
「真没诚意。你对很多女孩子讲过一样的话吧?这我都知道哦。」
「哪里,即使台词相同,其中包含的心意根本就不一样。」
「是吗?」
「好吧,那我下次会把奉承话编得更华丽点。」
吴羽一脸困扰地笑了。对,我想看的就是这张脸苍真在心中指着对方。
又有另一本打开的书沿桌面被推到苍真面前。
他简单扫视过文章。
能融入黑暗,还可以从影子里冒出的黑色魔犬,其远吠被人视为死亡的预兆。
「会不会是这个?」
「感觉很接近哪。」
苍真总算停止对美女的观察,将那段叙述记在心里。
苍真和吴羽为了把已经读过的书籍归还图书室,离开了光风馆。
尖叫声正是在这时侯传来。
「是椎名!」
瞬间做出判断,苍真立刻采取行动。他将大开本书籍推回吴羽手边,随后便冲向声音的来源。
将身体机能发挥到极限,绕到校舍后头之后,苍真一度在那里停下脚步,并且竖耳细听。
在某个方向感觉到气息后,又刻不容缓地再度拔腿狂奔。
从理解状况到采取行动,苍真仅花了极短的时间。
这种果断在(四季会)当中堪称第一。
有道凝聚成块的黑色疾风,从树丛密集到宛如小型森林的地方吹了过来。
比苍真做出反应更早,那道风与他错身而过,直冲向校舍制造出来的死角。
苍真立刻察觉,那与今天早上看到的是一样的生物,不过他没看清楚对方叼着的黑色物体是什么。
苍真没有停下脚步,他选择先确认椎名的安危。苍真拐弯跑进树林中,来到(白面石)
之前。
一看见呆在原地的椎名,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人类躯体,他差点就热血冲脑了。
「喂,椎名!」
苍真大叫道。椎名没有反应。
「椎名!」
她突然颤抖起来,然后有如硬挤出声音般说道。
「你走开。」
「喂」
深深吸了一口气,椎名又开口。
「我还需要一分钟。」
椎名计算过,要让身体恢复到可以再动作的精神状态还需要这点时间。她拚命控制自己。
苍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将围绕在(白面石)旁边的黄色与黑色绳索烧断。
然后又用力拔出几根穴在地上、被人用来当成绳索支点的金属制绳椿。
ba出来一看,那大约有八十公分长,前端像钉子一样尖,穿有绳索的根部则呈环状。要当成武器用绰绰有余。
苍真握着上头还缠着绳索的绳椿,开始追踪黑色野兽。
他一边跑一边脱下外衣,并将它盖在左腕上,跟着又用塑胶绳把手臂捆得密不透风。
跑步的同时他还挥舞右手的绳椿,藉此确认平衡。
苍真认为这样行得通。
穿过两栋校舍旁边,他来到操场边缘。
在那停下脚步,苍真迅速环顾四周,并且竖耳细听。那玩意到哪去了?苍真搜索着人类些微的情绪波动。在校园的某处,应该会有那种波动才对
苍真在意识底下探查到了某种声响。动脑思考之前,他已经拔腿奔去。
他来到校舍正面经过铺装的环状路口。
苍真在那里发现了新的尸体。
麦原隆生是个数学老师,他是在去年初到圣露米那斯学园的。
麦原对学校的环境与自己的待遇还算满意,但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那就是学生会的发言意外地有力,有时甚至会比教师的意见更优先。
比起成人的判断,校方更尊重十几岁的孩子做出的判断这种事并不应该发生。理事长与校长到底为什么会给学生会这种待遇?
麦原是个有常识的凡人,也是个合理主义者,所以他一直把学生会的「特别业务」视为恶劣的玩笑。
此外,麦原在性格上也有些独善其身的特质。
他认为周围特别是学生们都应该听从他所提出的正确意见。
麦原会将这种想法表现在自己的态度里头。
当学生会副会长椎名夏音以「校内发生异常状态」、「有狂犬入侵」为理由,要求所有学生立刻离开学校的时候,麦原并不否认自己之所以会驳回对方意见,的确是受到偏见与自尊心的影响。
由于这天在办公室执勤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没必要相同僚商讨自己的判断。
负责指导考生的教职员也都去了读书集训的会场,其余的教职员则正在度过年底的假期。
既然保健室老师也不在,原本学校内是不应该进行社团活动的。
就规定来说,让学生们离开学校的确很合理。
社团活动之所以会一如往常地进行,是因为教职员在习惯上愿意容忍学生这么做。
麦原本身也是体育派的人,对社团活动自然显得宽容。他也知道这样的态度多少是有欠公平的。
感受到几许良心的苛责,麦原决定在校内巡逻。只要没有发现异状,他就能维护自己判断的正当性。
由主校舍的连结道来到外头,他绕到正门前的广阔环状道。
没有社团会在这种地方练习,所以这里看不到半个学生。
虽然冬天的寒意仍让裸露的双手与脸颊变得紧绷,但天气并不坏。这片不俗的景致中充满了中午前的宁静。
突然间,麦原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