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席德王国的第一公主克莉丝蒂娜,在十六岁那年嫁到邻国兰比尔斯。
当时,伊娃才七岁。
七岁的伊娃,连自己姊姊的容貌以及名字都不知晓。
当时的她只知道那些宣告春天到来、或是点缀短暂夏日的花卉名称,她相当清楚秋季的
早晨飘著薄雾,而浓雾则代表冬天降临,灰暗的阴天将伴随漫长的冬季好一阵子;此外,她
还认识偶然现身的青空及太阳耀眼的光芒。
至於其他事情,伊娃都一无所知。
在迎接九岁生日之前,她非但不知道王宫的名称,就连自己父母的姓名也不知道。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会在荒野中长大。
时光飞逝,物换星栘。
伊娃坐在来路不明的马车上,并依照吉克的忠告始终保持沉默,直至现在已经过了一个
小时之久。
他们被带领到一座外观相当老旧的「城堡」。
只见圆塔矗立四方,由四条迴廊连接构成的城堡内部还有一座相当宽广的中庭。
低矮茂盛的蔷薇丛包围著月光以及蜡烛所映照的空间,在那儿,约莫有三十餘位绅士淑
女正在翩翩起舞。
他们在辽阔的空间舞动,不过彼此的衣裙下襬并未碰触,而身上的服饰则是各有千秋。
除了身穿露肩晚礼服的淑女以及穿著燕尾服的绅士之外,这裡还有身著便服的男女、一
身长襬制服的侍从,以及戴著白帽与围裙的侍女。
正跳著舞的宾客无不面戴黑色面具。
就连手持小提琴或是长笛等乐器轻快地演奏音乐的人们,也同样戴著黑色面具。
满月高掛於夜空之中,在笼罩著青白色光芒的庭院裡,只有极少数人没有戴上面具。
譬如负责带路的少年卢,以及默默地跟随在后的彪形大汉,他们都没有戴面具:除
此之外,那位被深红色礼服包得密不透风的高大侍女、将大红蔷薇别在燕尾服胸前的拉寇
特,以及穿著紫色晚礼服蓬蓬裙的伊娃等人都没有戴面具。
面对这位抬起头直视自己的宾客,拉寇特露出笑脸说道:
「伊娃洁莉公主,欢迎光临吾之城堡奥匹杜姆(註:奥匹杜姆(拉丁文oppidum),有城寨之意。),承蒙您接受在下如此唐突的邀
请,本人实在非常荣幸。」
「是呀,如此唐突的邀请函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呢。」
伊娃将借来的扇子遮住嘴角,模仿那位她所憧憬的淑女,然后高雅地呵呵笑著,但是她
的眼角、双颊,甚至是声音都显得相当生硬。一般来说,舞会或者是晚宴的邀请函必须於举
行当日的三週前送达才是最妥当的邀请方式,从来没有人在举行当日才送达,这种行為非常
有失礼仪。
然而,拉寇特却无视於自己无礼的举动,若无其事地呼唤侍从,接著那位戴著黑色面
具的男侍便手拿放著香檳酒杯的银色托盘走了过来.
「那麼,我们来乾杯吧。」
「好的。」
伊娃这次摆出做作的笑容,和拉。寇特碰撞彼此的酒杯,等她一口饮尽闪烁著金黄色光
芒的香檳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米歇尔杜拉寇特,请问您究竟把我的未婚夫藏到哪儿了?」
「哦,您果然很在意他。」
「这是当然的。」
「真令人嫉妒。那麼,我可以请您先献唱一曲吗?」
「什麼意思?」
伊娃惊讶地睁大双眼,这时,她的视线一隅出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那景象实在太过奇
特,於是她不禁将视线移了过去。吸引伊娃目光的是那位穿著深红色礼服的高挑侍女,「她」
正与身形高大的男侍者跳著华尔滋,儘管这样的组合十分不协调,不过他们不仅身高匹配,
而且华尔滋也都跳得相当出色,两人在舞池中旋转起舞的身影非常美丽,美得让人不寒而
慄,伊娃默默地凝视他们一阵子之后,再次向拉寇特问道:
「您不是要我像他们一样跳支舞,而是要我唱歌?而且,您还指名要我来唱?」
「是的,正是如此。」
拉寇特气派十足地点点头举起手,示意交响乐团停止演奏,接著他以指尖点出旋律的
拍子,乐团收到指令再度演奏新的曲子。那是一首活泼的曲调,同时也是歌剧的独唱曲,内
容描述一对情侣迷失於丛林之中,然后,光之妖精现身為他们加油打气。拉寇特望著伊
娃,眼神像在诉说:「您一定听过这首歌吧。」不过,不用等对方刻意挖苦询问,伊娃本来
就听过这首歌,她想起方才康妮丽曾经对自己说过:「若是发生什麼状况,妳就唱歌吧。」
不过,现在的问题就出在她对自己的歌喉没自信。
儘管伊娃还在犹豫不决,然而歌曲的旋律却已经流洩而出。
顾不了那麼多了!伊娃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交扣於胸前缓缓开口
君於此追寻何物?
君於此探求何事?
此為吾等女神所眷顾的常春之森。
别哀伤别难过,来,展现你的笑容吧。
蔷薇绚烂盛开,在芬芳的香气之中,伊娃展现了自己的歌喉。
一听到伊娃的歌声,原本活泼的曲调突然节奏大乱、翩翮起舞的人们也跟著乱了舞步,
就连侍从们也接二连三地摔破酒杯,只有拉寇特笑盈盈地拍著手。
「真是太美妙了,公主,您的歌声不但令那些為情所困的恋人们对未来感到绝望,还让他
们想到森林中投湖自尽呀.」
「谢谢您那隆重的讚美之词。」
儘管伊娃的脸颊和太阳穴变得十分僵硬,却不忘面带微笑,她那令人瞠目结舌的音痴歌
喉让受聘於王宫的乐师们各个束手无策,关於这一点,伊娃可是自信满满。唱完歌之后,她
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爵您不是爱上了一位歌姬吗?那位歌姬拒绝了今夜的邀约吗?」
「不,我深爱的歌姬已经到了。」
「喔,真是遗憾呀。」
為了报復拉寇特,伊娃语带讽刺地说道,这时,拉寇特默默地伸出手,他那修长的
身躯也优雅地蹲了下来。
「那麼,拥有罕见歌喉的公主,可以请您与我跳支舞吗?」
「我拒绝。」
伊娃一边注视著拉寇特伸出的手,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有婚约在身,所以我的舞伴只能是未婚夫艾力克斯,舞会上的第一支舞当然要留给自
己的舞伴,我说得没错吧,拉寇特*爵。」
「您的发言真令我感动。您说得没错,但若您愿意打破原则与我共舞,那我将会回报您对
我的诚意,伊娃洁莉公主。」
仍然跪坐在地的拉.寇特缓缓地眨了眨眼,凝视著伊娃。
诚意这个词汇在此刻听来格外可疑,这是伊娃在对方的注视之下首先浮现的念头。虽然
她大可轻易地拒绝拉寇特的邀舞,不过就算拒绝他,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麼做才好。
「好吧。」
伊娃以带刺的语气答应了,并将手搭上拉.寇特朝自己伸出的手,两人一步入舞池,音
乐也随之改变,小步舞曲立即响起,两人在行了第一礼之后,重新交叠双手。
伊娃那精緻的银色耳环随之摇动,她撩起镶有蕾丝褶边的裙襬,在对方的引导之下,随
著柔和的音乐翩然起舞,不过伊娃丝毫不敢大意,因為拉.寇特那双异常沉稳的眼眸正紧盯
著自己不放。
「公主,在您那美丽的双眸看来,这座奥匹杜姆城堡是什麼模样呢?」
「奥匹杜姆?啊!原来这座城堡有名字呀。」
「没错。」
「嗯这座城堡还真朴素呢。」
虽然伊娃想随便说些夸奖的话好敷衍拉寇特,但是却觉得有些麻烦,所以还是照实回
这座被拉寇特称為「吾之城堡」的建筑物,无论是墙壁或是地板都是由光滑的石块打
造而成,连一张装饰的掛毯也没有,而刚才她被强迫换装的小房间则位於围绕庭院的迴廊二
楼,在铺设全新绒毯的房间裡,一群头戴黑色面具的沉默女性褪去她原本的衣物,然后帮她
换上这套服装。仔细想想,让素不相识的人更衣,身上只穿著胸衣与衬裤似乎是一种屈辱,
不过对伊娃而言,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那间狭窄的房间、狭窄的窗户、阴暗的走廊以及
狭窄的楼梯。
伊娃并不讨厌这座过於简朴的城堡。
不过,倒也说不上喜欢。
刚刚在城堡前走下马车的瞬间,伊娃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悸动:此刻,那份悸动再次涌上
心头,让她的双颊显得有些僵硬。
「我还是到最近才将这座位於王都郊外的奥匹杜姆城堡买下来的。」
向右转圈的伊娃再度转回正面,拉寇特则对她露出微笑。
「这座城堡建造於六百年前,不过,连我那些注重传统的昆席德友人都觉得这裡太过粗
俗,唯有中庭盛开的蔷薇能令人感到自傲。」
「思是呀。」
听对方这麼一说,伊娃不禁向四周望去。
蔷薇围绕著由石版铺设而成的舞池,显得美不胜收,的确值得自豪,虽然令人心神荡漾
的甜美香气十分诱人,但是它的色泽却令人更加打从心底讚嘆。
「儘管形状与大小不尽相同,却都是红色的呢,真有趣。」
「是的,我一直很想让公主欣赏这些蔷薇。」
「哎呀,是这样吗?既然如此」
伊娃向左转回正面并停下舞步,在停下来的脚根旁传来小石子的碎裂声。
「拉寇特*爵,我的未婚夫在哪裡?」
「哦,您不喜欢红蔷薇吗?」
「如果您是為了让我看这些蔷薇才找我来的话,那您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啊,也是。公主您还真是急性子,舞曲都还没结束呢。」
「*爵,请您回答我的问题,艾力克斯到底在哪裡?」
伊娃放任自己的语气随著焦躁的心情变得更加粗鲁,并怒视著拉寇持。
「若您是為了让我欣赏这些蔷薇才招待我进城的话,一开始又何必绑架艾力克斯呢?请您
不要连累他。」
「您是因為担忧未婚夫的安危才发脾气的吗?真体贴呀,不过公主,这是个蠢问题。」
拉寇特俯视伊娃的双眼突然瞇成一条缝。
「我之所以会邀请他来,也是因為他是您的未婚夫这场晚宴并非可以隐姓埋名的变装
舞会,然而已有婚约的您却独自出席,这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吗?」
「您没有资格和我谈情理。」
听到伊娃如此坦率的发言,拉寇特稍稍弯下腰,然后不停大笑,儘管如此,他仍然不
愿意鬆开伊娃的双手,从刚才起,伊娃就一直试著要甩开对方的手,可是他的手却一动也不
动,他明明没有握得很紧呀,这真是太诡异了。
除此之外,周遭宾客的反应也相当反常。
他们完全不理会站在舞池中心的两人,若无其事地跳著舞,他们欢愉地笑著,不停踏著
小步舞曲的舞步。
那位高大的侍女仍然在跳舞,不过那位高壮的舞伴已经将刀子架在「她」的咽喉旁。
拉寇特朝旁边瞥了一眼之后,开口说道:
「那麼公主,您只要能找回未婚夫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吗?」
「咦?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犯下绑架第二公主未婚夫的重罪,您难道不想将我送上法庭吗?」
「当」
当然,我不会放过你的。伊娃差点就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於是赶紧闭上嘴,不过已经
為时已晚,只见拉寇特露出满面笑容用力握住伊娃的双手,其力道之强劲几乎将她的手指
骨头握碎。
「奸痛」
「看来追缉的人找到这裡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也好,反正打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在我的计
算之内。」
拉寇特又笑了,他说话的语气与音调也随之改变,不自然的稳重感消失了,而他手上
的力道也跟著增强。
「能轻易到手的东西不值得珍惜,所谓的游戏,就是越危险才会越令人感到兴奋,您不这
麼认為吗?紫之公主。」
「唔。」
手上传来的疼痛慼让伊娃感到呼吸困难,她快要喘不过气来,而拉寇特慢慢地将自己
的脸庞栘到她的耳边。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想让您欣赏这座城堡的蔷薇,不过,公主啊,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
您,能请您成為我的人吗?」
「您在开什麼玩笑?」
伊娃强忍著痛楚对他哼了一声,这时,拉寇特低语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就由我米歇尔杜拉寇特来解放您,您身上所有的谜团都由我来解开吧!这一切都
是為了让您脱离『无趣公主』的枷锁,我会让您踏上足以匹配紫色瞳眸的命运之路。」
「什麼」
伊娃大吃一惊,这时,拉寇特冰冷的双眼向她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碰触到
嘴唇,不过在对方付诸行动之前,伊娃早已採取对策,她已经忍无可忍,於是使尽全力朝
拉寇特的膝盖内侧踢去,她将两人紧握的双手当成轴心,让对方那穿著燕尾服的身体在空
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狠狠地摔到石版地上。
同时,那位高大的侍女也将壮汉的刀子击落,以手肘击中对方的脸部。
伊娃好不容易才甩开对方的手,却不忘将鞋跟踢向企图爬起身的拉寇特,她使尽全力
地踩了他的胸口一脚后拔腿就跑。
舞蹈可说是一种武道,反之亦然。
这是伊娃的舞蹈老师吉克耳提面命的诀窍,同时也是出奇制胜的防身术。
和主人伊娃一样,吉克也将壮汉制伏在地,他捨弃剪裁朴素的礼服与金色假髮,将原本
藏在衬裙内的剑收回腰际,然后回復成平日的黑色装束,他跟在主人身后,从茂盛的蔷薇花
丛上方一曜而过,接著才将单边眼镜掛回右眼。
「您已经知道艾力克斯殿下的下落了吗?伊娃公主。」
「完全不知道!」
伊娃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两人不断在迴廊中奔跑,发出吵杂的脚步声。
被伊娃撩起的裙襬在刚才穿越蔷薇花丛时已经被割得残破不堪,不过,这对她来说根本
无关痛痒,事到如今,只能将这座城堡裡所有的房间都搜查一遍;值得庆幸的是,伊娃对自
己的体力相当有自信,毕竟她经常爬上风向仪之塔,她的双腿与腰力都被锻鍊得相当优秀,
小时候,她也时常光著脚在满布石楠花的荒野上四处奔跑,而且她幼时住的地方和这裡十分
伊娃朝著满月旁的高塔奔去,轻咬下唇。
她的耳中还迴荡著拉.寇特所说的话。
您身上所有的谜团都由我来解开吧!
我会让您踏上足以匹配紫色瞳眸的命运之路。
「我完全不懂。」伊娃嘟噥著爬上阶梯,那螺旋状的细长阶梯和风向仪之塔的楼梯十分相
像,此处也与她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非常相似。
这座城堡名叫奥匹杜姆,拉寇特是如此称呼它的。
可惜的是,伊娃至今仍然不晓得幼时生活的城堡与荒野叫什麼名字。
中庭那些戴著黑色面具的宾客仍然不停跳著舞,他们皆陶醉在舞蹈的热闹气氛之中,也
陶醉於今夜的月色与蔷薇花香裡。
交响乐团準备的曲目充满变化,他们现在正轻快地演奏著加洛普舞曲,一位侍从凝望著
这幅光景,手持放满酒杯的银色托盘傻在那儿。
而那位看似是僕人的壮汉正朝著拉寇特跑去。
他的主人以单手遮住下巴低头不语,壮汉担心地俯视主人,然后突然慌张地四处张望,
努力寻找那位有著一头柔顺金髮的少年,不过周围并未出现他的踪影。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
拉寇特竟然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大得直达天际,并将胸前落下的红蔷薇一把捏碎,手
套立即染上甘甜的香气。
「真不愧是紫之公主,用一般的手段果然行不通啊~~我越来越嫉妒她的未婚夫了。」
这回,拉寇特以喉咙乾笑了几声,然后站起身,他慢慢地鬆开紧握的右手,将不成形
的红色物体甩到地上,接著将壮汉唤至身前。
「雨果,带宾客们去晚宴的餐厅吧,下一批客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听到主人的命令,壮汉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去,拿起照亮中庭的烛台嘴裡唸唸有词,接
著朝著舞池的人群走去。
一看到壮汉走来,原本在跳舞的宾客们纷纷牵著舞伴的手四处逃窜,那些男侍慌得忘了
放下银色托盘,就这样逃走了,他们越过蔷薇花丛集中在一起,那裡是可以正面仰望满月的
迴廊,交响乐团就像把丰赶进栅栏一般将那些人团团围住。
不过,音乐仍然持续演奏。
他们演奏著王都视為禁忌的旋律.
拉寇特享受著伴随音符跳跃的微风以及残留在指尖的蔷薇飘香露出笑脸,那灰绿色眼
眸蕴含了愉悦的光彩。
他的瞳孔正凝望著满月的方位。
「请您接受我的爱吧,夏洛克德利王族之『承诺爱子』。」
静待融雪时节的池畔绽放著番红花与雪花莲。
少女发现象徵春季降临的花朵之后,兴奋的笑容有如耀眼的太阳般光芒四射。
因此,十二岁的艾力克斯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栘开。
这道光芒对现在的艾力克斯而言,只会让他感到不知所措,所以他无法与她一同绽放笑
顏,他知道她的笑容没有特殊含意,同时也不带恶意,不过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笑容反
而会引起艾力克斯的烦躁。
「有什麼好期待的。」
艾力克斯嘟噥说道,他相当不以為意。
只见那位比艾力克斯小上几岁的女孩,惊讶地睁大她那对紫色瞳眸。
接著,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
「你不期待春天吗?為什麼呀?」
「就算春天来了,我的母亲也已经不在人世,今天是她的丧礼。」
「丧礼?」
少女似乎不懂这个字汇的意思,只见她疑惑地歪著头,艾力克斯十分惊讶,难道她连这
个字汇都不认识吗?莫非这位连鞋也没穿的少女,此生将与学校还有书籍无缘?看到她这副
未经世事的模样,不禁让人觉得她与公爵或是社交圈毫无关连:一想到这一点,艾力克斯突
然鬆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情也随之缓和,於是他不自觉地与她聊了起来。
「我的母亲既温柔又稳重,就像花儿一样所以,她怎麼能待在这种寒冷的地方休息,
她就像不敌冬季寒气的花儿一样凋谢了」
艾力克斯微微嘆著气、闭上双眼,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母亲那泛白且再也不会
动的纤细双手、从脱下的外套上抖落的雪水、以及沾满泥土的丧服下襬;艾力克斯想不到半
点愉快的记忆,因此现在的他无法展开笑顏。
「就算春季又到了,我的母亲也已经无福享受,所以我也无法对春天有所期待。」
「你的母亲去世了吗?」
「没错。」
「那你跟我一样耶。」
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听到对方说得如此乾脆,艾力克斯不禁睁开双眼,他怀疑自己是
否听错了?可是少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自顾自地指著番红花和雪花莲说道:
「我知道一件事喔,听说在冬末过世的人会被招待到常春之国,然后踏上旅途。」
「常春之国?」
「是啊,那裡一直都是春天喔,因為就是那裡的女神替我们带来春天的,听说女神会和同
行的人一起展开让花朵绽放的旅程,所以当春天到来时,你的母亲一定会和女神一起踏上花
之旅,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你的母亲见面啦。」
「」
艾力克斯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少女,他始终不发一语,并非感动使然,而是他对少女的想
法感到相当讶异。
所谓的常春之国,是经常出现在童话或是古老传说裡的虚构世界。关於这一点,艾力克
斯从小就很明白,不过,他从来没听过那个国度裡住著带来春天的女神,这一定是某个人编
的故事,书这名女孩信以為真。
不过,艾力克斯也无法将真心话对少女坦白。
眼神有如太阳般灿烂的少女正天真地凝视著花朵,若和她吐露实话,总觉得此刻的自己
就会变得和那些身穿丧服的人一样悲哀。
就在这时
「原来您在那儿呀,艾力克少爷!」
两人的足跡延续到平缓的丘陵之上,丘陵彼方传来了叫唤声,艾力克斯回过头去,一位
在丧服外面穿著白色围裙的中年妇女正朝此处飞奔而来,她是在艾力克斯宅邸裡工作的女管
家,她身后的灰色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该回去了。」
虽然艾力克斯不想回去,但是一直待在这裡也不是办法,艾力克斯想向奇妙的少女道
别,於是他朝一旁望去,却发现少女已经消失了,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少女正拿著紫色的番
红花从池畔的另一头走了回来。
「来,这给你,这是女神的印记。」
「咦?」
「再见囉。」
将花递给艾力克斯之后,少女笑著挥了挥手,再也没有回过头,她经过静待融雪的白色
丘陵,然后消失在蒙上夜色的森林之中。
在村子裡,不太有人愿意接近那座如同守护著古老遗跡般的茂密森林,仅管艾力克斯想
要叫住她,但是在那之前女管家已经追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