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听过伊南娜这个名字吗?」惠把装着亚奈的玻璃瓶放在房间桌上,对她问道。上次这么做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没有呢,惠。没有。我从睁开眼睛后就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跟你父亲的目光
「呼。」惠莫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
惠、惠。
「什么事?」
我想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以吗?
「好啊。」惠抱着玻璃瓶,躺在只有床垫的床上。
他闭上眼睛。亚奈的思念就透过玻璃瓶流入自己心底。
惠、惠、惠。拜托,陪在我身边。一直到我死为止,都陪在我身边求求你。
惠鼻酸了。即便他紧紧闭着眼睛,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渗了出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可行之策吗?
惠。惠。惠。
惠。喜欢你。
惠。喜欢你。喜欢你。惠。惠。
惠。
我站在乌尔这风沙蔽天的城市中,城市旁有早麦田,麦子沿着河川边的狭窄平原上栽植,收成季节就快到了。用麦子可以制作面包,也可以酿造啤酒,一点也不清凉的啤酒。我穿越城门,走向城市中央的※金字形神塔,爬上石阶。今天非常热,我身上的汗珠如雨点般滴落。(译注:Ziggurat,古代苏美人祭奠神祇的庙宇。)
突然,有一位神官叫住了我。像你这种身分的人,是不准走进这里的。没错,像我这种身分的人没资格走进这里。在这个粒米未进的一天。神官说我身上都是羊骚味。没错,我是个牧羊人。
惠。惠。
夜色降临,神圣的月亮升起。我站在山丘上欣赏月色,远处前方的城市城墙,看起来就像一只蹲在地上的狮子,我为了回家睡觉,走向暂时栖身的洞窟中。这时,难以置信的光景出现了。有位女神正一丝不挂地跳着舞,在女神舞蹈下方的灌木丛,则放着一件如音乐般轻柔的衣裳,那衣裳也是美丽极了。
我忍不住拿起衣裳,布料就像水一般光滑。接着,我便手里抓着那衣裳,欣赏了女神的舞蹈半晌。女神突然察觉出我的存在,并降临至地面。
「呃你可以把衣服还我吗?」
这位有着雪花石膏般肌肤、祖母绿色长发,以及黑玉般眸子的女神,很困扰地问我,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少女。
「好啊,拿去吧,还给你。」我将衣裳还给对方。
「你为什么要还给我呢?」女神不解地倾着头。
「因为你要我还你啊。」我答道。
「你为什么,不要求我答应你的愿望才还我衣服呢?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或许就能获取无数的财富与美女唷。」
「因为你要我还你衣服,而且表情看起来很困扰啊。」
顿时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位女神随即用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她那如大颗珍珠般的**就压在我的胸口上。
惠。
「你没有妻子吗?」
「是啊,我这个人穷到连老婆都娶不起。」
「你住在哪里呢?」
「呃,洞窟里。」
「带我过去吧」
我抱起放松全身力气倒在我身上的女神,并回到洞窟。接着,我就在洞窟里与女神结合了。那是我的第一次,我连续三天三夜不停渴求女神的**,她是月神南纳的女儿,名叫伊南娜。伊南娜,我的女人,只属于我的女人。我就像个孩子般紧紧抓住伊南娜浑圆的**,伊南娜。
「你叫什么名字?」怀中的女神问我。
「我叫※杜姆兹,是个贫穷的牧羊人。」(译注:Dumuzid,苏美传说中的牧羊之神,也是传说中伊南娜的丈夫。)
我叫杜姆兹。我叫杜姆兹?杜姆兹到底是谁?
惠被玄关的门铃声吵醒,他的嘴角边还垂着一丝口水,看来刚才自己似乎很难看地张着嘴巴睡着了,瓶中的亚奈则还没醒来。惠觉得自己刚才好像作了一个梦,他只记得梦的内容鲜明异常,幸好没有造成魔力失控。
有人上门造访了。惠把亚奈留在床铺上,悄悄走出房间。
他打开玄关的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因为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法师˙薛鲁纳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你是御厨惠君吧?」
明明是德国人的法师˙薛鲁纳,竟然也操着一口流利的日文。惠瞠目结舌地呆愣在原地。
薛鲁纳心想,真是一个平凡、长相驽钝的少年啊。搞不好还是在溺爱中长大的。如果是德意志的少年,成长期一定要强迫灌输钢铁般的纪律才行。
「我有话想对你说,我可以进去吗?」
「好、好的。请进」这似乎不是梦。惠将这位在电视上出现过的名人引进客厅。
这栋房子既充满了药品的臭味,空间又狭窄。在这种小狗窝长大的少年怎么可能掌握人类的命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啊。薛鲁纳在对方的引导下,弯腰坐在一张廉价的沙发上。
「呃,请问,您想喝茶吗?」
「男孩子不需要太在意这种繁文缛节,坐在我的正对面。」
「是是的。」惠坐在这位头戴奇怪眼罩的男子面前。对于无法看出对方的眼神这点,令惠感到很不安。
「我的时间有限,直接切入正题吧。你是否接到了Prince的某项要求?」
「Prince?」
「就是闇之王子。他是不是要求你把你父亲制作的人工生命体交给他?」
「是的。」身为法师的人,连这点小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惠心中有种与其说是敬佩,更不如说是恐惧的感受。
「接着你要求暂时保留回答,但在日本时间的后天你必须给他一个交待,对吧?」
「是的。」惠点点头。
「那么,你打算怎么回答?」薛鲁纳将双手交叉、搁在沙发上。
「不,呃那个。」惠支支吾吾。
「你的回答或许会对全人类的命运产生重大影响。因为,假设你拒绝了Prince的要求,使他不高兴,他或许就会单方面解除与人类订下的契约,如此一来法师体制也将崩坏。你应该可以想像出这种情况会有多么混乱吧?到底是YES还是NO,现在就说清楚。」
「」惠低下头、沉默不语。
「快回答,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目前我倾向拒绝他。」惠低声答道。
「为何?只不过是只人工生命体罢了,这种到处都有的人工生命体,任何一个炼金术师都可以制造,你想要几只都行。为何要对那只人工生命体如此执着?」
「因为我想留在亚奈身边陪伴她。」
「亚奈是那个人工生命体的名字吧?」
「是的。」
「为何你想留在她身边陪伴她?」
「」惠再度低下头。
「回答我,御厨惠。我可是为了跟你见面,才大老远从德意志跑来日本,况且这也是为了世界的秩序与安宁着想。身为人类的一份子,你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
法师˙薛鲁纳以低沉而充满威严的语调说着。如果对方是魔法学院的学生,现在早就趴倒在他前面了。
「因为亚奈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亚奈。」
「你认为人工生命体也有喜欢或讨厌的情绪?」
「是的。」
蠢材。迸个人蠢材。法师˙薛鲁纳心想,都己经是十四岁的少年了,脑袋怎么依然这么愚蠢?还是说日本人都是大傻瓜?不过现在自己可不能动怒。
「你认为拒绝暗之王子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知道。不过光同学,不,我是指暗之王子,应该不会为此生气吧。」
「为何你这么有把握?」
「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感觉。」
少年说完后望向薛鲁纳。
蠢到家了!恶魔虽然假扮成你的同学,但你岂能以相同的尺度来推测恶魔的心思呢?
艾莉卡正以超低空进行之字形飞行。
情况说得更清楚一点,她已经无法精准控制飞行的方向了。艾莉卡裸露在外的双腿上尽是擦伤,她已经好几次从树丛中强行穿越。
问题是如何在市镇里飞行她思考着。
离市郊还有数公里之遥。
她拿定主意延着国道前进。在狭窄的路段上这么做也很危险,因此她只好飞在中央分隔岛上方。说实话,艾莉卡很害怕,当她以超低空掠过中央分隔岛上的行道树时,每每几乎要被擦身而过的卡车风压给吹歪了。
然而,路过的驾驶们也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们从来没看过魔女飞得这么低。
艾莉卡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来到距御厨家数公里的地点。
佐佐木智和正在国道旁这家熟悉的模型店里痴痴地仰望飞机模型,不过他现在对这些玩具的兴趣已经降低了。
智和心想:光同学,你似乎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啊。
他把曲都光所赠的可笑礼物都集中在院子里烧掉了,事后,他有种心中某些东西也一起化为灰烬的感触。
尽管是用焚毁的方式,光所赠的礼物依然发出颜色诡异的火光,随后一下子化为乌有。简直就像燃烧镁元素一样,半点残渣都没有剩下来,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曲都光从智和被艾莉卡赏巴掌的次日起便向学校请假。智和察觉自己竟不经意地朝身旁的空位发呆,他慌忙转过头,这回他则眺望着坐在斜前方艾莉卡的美丽长发。
只要一想起部分男女同学在谣传惠与艾莉卡的事,他便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世界上呢?智和边抬头看着狭小模型店内的木制飞机模型边扪心自问。自己一定不是为了把毒药送给单恋女孩这种蠢事,才降临到这个人世的吧。
智和走出模型店,太阳将他那辆黄色的脚踏车照得闪闪发光。这种特别强烈的明亮反而使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当他正想将钥匙穴入脚踏中的锁头时,砰!有个物体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一名中年欧古桑从模型店隔壁的花店跑出来。再隔壁则是一间倒掉的电器行。紧闭的铁卷门上贴着店面出租的广告,撞击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有人倒在地上,好像是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女人有一头略微暗沉的淡棕色长发,上头还系着奇怪的发饰。
智和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出两、三步不会吧是大场艾莉卡!?他马上向前狂奔。一辆宅配公司的卡车就停在人行道旁,一位身着眼熟制服的宅配公司男性员工,正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女子。
「大场!」智和叫道。
那是艾莉卡没错。她的双目紧闭,全身还不停颤抖。仔细一看,电器行拉下的铁卷门上,还出现一道明显的凹痕。
「你认识这女孩吗?」身着制服的男子对智和问道。
「她是我同学!」艾莉卡的黑色洋装下摆卷起,白皙的大腿与内裤全都露了出来,上头满是惨不忍睹的擦伤痕迹。智和犹豫了一瞬间,但依然迅速对艾莉卡喃喃说声「对不起」,接着便把对方的连身裙下摆拉好。同时,艾莉卡仍旧闭着眼睛直发抖。
「我正在开车时,这女孩突然从前面飞过来。我以为快要撞到她,她踹了一下我的前挡风玻璃、向上爬升,打算闪掉我的卡车,不过好像来不及了。这女孩是魔女吧?」
「是的。」
「怎么飞得那么鲁莽呢?我去叫救护车,你帮我看着她。」
「好。」智和说完后,那名男子便跑进花店、嚷着要借电话。
「艾莉卡你还好吧?」智和试着问对方。
「唔」艾莉卡痛苦地呻吟着。
「小姐,不要抬起头!乖乖躺着,刚才那年轻人去叫救护车了。」从花店跑出来的中年欧吉桑劝道。
「对啊,先不要勉强起来吧。」
「扶我起来拜托。」但艾莉卡依然用手撑地,试图爬起身。
「不行啦,先不要乱动。」智和对她说。
「不要紧,我只是背部被撞了一下拜托,扶我起来。」艾莉卡睁开眼。一位戴眼镜的少年映入她眼帘,少年正担心地盯着自己。她见过这个人,但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来对方究竟是谁,记得好像是姓佐佐木吧?是让我误饮*药的家伙。
「拜托,帮我站起来。」艾莉卡还是不放弃。
「乖乖躺着吧,你好像有脑震荡的现象。还是躺着比较好。」方才的年轻制服男也走回来劝道。
「肩膀借我一下。」艾莉卡用双手扶着蹲在地上的智和肩头,勉强站起身、拖着右脚跛行。
「你想去哪?乖乖休息吧。」智和也抓住对方的肩膀。
「我在赶时间。我没事。」艾莉卡回头解释道,但一抹血痕却顿时从她额上滑落。
「不行啦,你受了伤还想去哪里!」智和连忙叫道。
「我要回家!我不赶快回去不行!事情很紧急,得快点才行!」艾莉卡把制服男跟中年欧吉桑的手甩开,再度跨上摔在路旁的那根脏污球棒。她集中魔女飞行的心思,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行,飞不起来我的头好痛。」艾莉卡望着智和。
「飞不起来,我得回家才行现在就得回去!」智和的胸口中剧烈颤抖着。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颤抖,等这件事过了很久后他依然想不通,泪水在艾莉卡的眼眶里打转,她注视着智和。
「拜托你是,佐佐木同学吧?带我回家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股力量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可能会被人当作笑话的愚蠢力量,驱动着智和的身体。他不由自主地抱起艾莉卡,放到自己骑来的脚踏车后座上。
「喂,你在搞什么!?救护车就快来啰!」制服男叫道。
「我是安形市立北中学的佐佐木智和!这件事由我负责,我要把这女孩送回家。」
「把她送回家喂!等一下!」
智和对艾莉卡说了声「要抓紧喔」后,接着便拚命踩着脚踏车的踏板出发了。
「御厨惠君,你所谓的爱只是虚情假意。」法师˙薛鲁纳宣告道。
「咦?」
「难道不是吗?只要听了你的说辞便能明白。身为普通人类,你可以出门、跟女朋友一起玩乐,但那人工生命体却只能在玻璃瓶内度过短暂的一生。你这样也能称得上是爱那只人工生命体吗如果这不是虚情假意,那又是什么?」
「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客观地说,这种想法便存在于你的意识中,你只是一个伪君子。反正那人工生命体死心塌地爱上你了,就算临终前她也会很开心地在你怀里死去吧。然而,从任一个旁人眼中看来,都会觉得这样很不妥当。恐怕我比你还清楚日文该怎么形容这件事,那就叫关在自己身边任她坐以˙待˙毙˙。」
「不对!不对!」惠噙着泪水拚命摇头。
就快成功了,辩倒对方只是时间的问题。薛鲁纳回忆起在校长室内,讯问违反规定学生的要领,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
「御厨君,我感到很遗憾。你不是正在进行魔法使的修行吗?身为法师的我已如此卑躬屈膝地对你讲理了,你依然无法理解。看来,或许有必要对于你的监督者加以若干处置。」
少年抬起头,看着这位逐渐步入老年的法师。这就对了。快联想起自己的母亲吧,还有严重的「监督者责任」。
「不会吧这件事跟艾莉卡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因为我。」
「我已经跟你面对面谈过,所以我相信你。不过,魔法管理机构日本分部的官僚们究竟会怎么想呢?嗯?我对于各分部的资格剥夺案件可是无法置喙喔。御厨君,你听得懂吧?这不是在威胁你,我本来就没有这个权限。我只是把可能发生的事预先告知。怎么样?你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吧?」
惠对于自己母亲典子在被剥夺魔女资格后究竟有多沮丧,可说是感同身受。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艾莉卡身上,恐怕会更严重吧。因为魔女的身分是艾莉卡这位少女生活的一大支柱。半年来跟她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惠或多或少能理解这点。
悲伤结果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惠很清楚,大场艾莉卡这位少女应该会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少年沉默了数秒。接着,他对眼前这位头戴眼罩的世界级魔法使说:
「我明白了我愿意把亚奈交给光同学。」
智和的心脏简直就快从口中蹦出来了。他本来就不擅长运动,体力也很差,只要稍微跑个几步路,心脏就会猛跳个没完。每次他跑步都几乎撑不了五分钟,就会觉得快累垮了,惠的家位于街道高处,离这里距离也颇远。但即便如此,智和依然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速度疯狂踩着脚踏车。
「你还好吧?」他对着默默抓住自己身体的艾莉卡问。
「还好。」
艾莉卡说话声音的震波,从环住他腹部的那双手传进他心底。智和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活着。
亚奈依然沉睡,她就躺在被放置于床垫上的玻璃瓶中。惠拿起瓶子,轻轻移到书桌上。就如同第一次邂逅对方时那样,惠凝视着桌上的玻璃瓶。
小小的人工牛命体睁开眼。那对比豆子还袖珍的绿色眸子回望着惠。
「我把你吵醒了?」
嗯惠,我,作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不好意思说。
「什么样的梦?」
跟惠结婚的梦。在美丽夜色下的山丘我被惠抱到洞窟里结婚的梦。
惠心想,亚奈是从哪里学到「结婚」这个词的?我以前有教过她吗?
他灵机一动,拉开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有给二~三岁幼儿使用、大大印着平假名与图画的卡片。「Sa、Si、Su、Se、So、Ka、Ki、Ku、Ke。」惠一张张翻着卡片。
「Ke」这张卡片上的确用平假名大大写着「结婚(Kextukon)」二字,图画内容则是一对新郎新娘背对教堂而立。新郎穿着燕尾服,新娘则是白纱礼服,还捧着白色的花束。
「是这张吧。」惠将卡片伸到玻璃瓶前让亚奈看。
嗯,就是这张!惠、惠,我想当惠的新娘子。
好久没让亚奈看这些卡片了,她开心地在瓶子中舞动着。
就像我刚诞生时一样,就像惠每天教我识字那时候一样。
但亚奈随即发现,眼前那穿着白纱礼服的新娘子开始摇晃。不,应该是整张卡片都开始左右不停地摇晃。
惠,怎么了呢?惠?
亚奈拚命找寻惠传递给自己的心声,但却一无所获。只剩下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黑暗,留存在原本应该是惠的心底。
惠?回答我!惠,怎么了?
「没、没什么。」惠回答的语调很奇怪,那是透过他嘴巴所说出来的言语。在狭窄、装满液体的瓶子里,有形的声音通过后都变得嘈杂而扭曲。
惠,回答我!到底怎么了。
亚奈开始以拳头用力敲打玻璃瓶内侧。
路程只剩下几分钟之时,智和的腿开始抽筋了。他被迫停下脚踏车,咬牙切齿地愤恨着,没想到自己的腿竟然先比心脏先竖白旗。
「痛痛痛痛痛。」智和难耐地呻吟着。
「谢谢剩下旳路我可以白已走。」
「可、可是你的身体。」智和本想坚持送对方到终点,但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艾莉卡步下脚踏车后座,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她的脚步依然沉重蹒跚,尽管她很想用跑的,但腿却完全抬不起来。
「等、等一下。」为了追赶艾莉卡,智和再度踩下脚踏车的踏板,但他的腿已经完全麻痹了,他失去平衡后连人带车摔在人行道上。
真丢脸智和看着逐渐离自己远去的少女背影。我真是一个丢脸到家的男人啊!
他浑身汗如雨下,急速跳动的心脏反倒成了保持呼吸通畅的最大阻碍。他无法将艾莉卡送回家,如此一来,想藉此赎罪的期盼也化为泡影了。
结果,连这点小心愿都没办法达成。
智和边大口喘着气,边顺势仰躺在人行道上休息。
宽阔的天空就横亘在他的视野中,空中一片瘦弱的云被风刮得四分五裂。
与天空相较,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智和心中如此想着。
那辆黑色的加长型轿车,就停在通往御厨家那条长上坡道的车行入口处。车门打开,穿着黑色高领服装的司机走下车,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青年司机轻轻交叉双手,靠在加长型轿车的车顶旁,一边眺望着举步维艰的艾莉卡。
「好久不见了,艾莉卡小姐。」男人以德语问候道。
「我还以为是哪只看门狗身上的臭味,原来是你啊,卡尔。看来你终于学会怎么召唤那只笨蛋铠龙了。」艾莉卡也操着一口德语回话。
「艾莉卡小姐,法师命令我,其他人就算了,但只有你绝对不能通过此处。」卡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卡尔,看来他还命令你叼着棒子向前冲呢。」
「是啊,不过或许我把棒子咬太紧了。」
双方在马路上对峙着。
卡尔˙鲍嘉迅速计算战局。
一秒半。最慢两秒,自己就能以擅长的召唤魔法叫出装甲龙这是最低限度的必要战力。
眼前这位小姐的第一击将会如何出招呢?卡尔心想,以魔法种类来说,我占了绝对优势。因为此地是住宅区的中央,不可能在此使用装甲龙最害怕的雷击魔法。否则,就要像她在高速公路上的战法一样,先以反弹魔法跳到铠龙的头顶。而自己的机会就在那一瞬间。
对手当下会变得毫无防备,对卡尔来说那是最好取胜的时机。
从艾莉卡的方向飘来了魔法风的香气微微的新绿嫩芽香。
那应该是遮蔽魔法不会错。
我赢了卡尔非常有自信。
防御魔法顶多只能防御,且阻挡对手物体的魔法绝非万能。在冲撞瞬间铠龙会制造出数十吨的质量,这对她的魔力而言将成为一大负担。
不必再计算了,眼前这嚣张的魔女将会在那一击后用尽所有的魔力。
问题在于卡尔回头又想,该使这魔女受伤到何种程度?他脑中一下子闪过老板的身影。
如果不小心杀死她的话,之后再编个好听的藉口吧卡尔作出结论。
他开始自口中咏唱召唤魔法的咒文。
艾莉卡立定脚步,紧紧瞪着眼前的卡尔˙鲍嘉。
他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大、自尊心过剩,每次都只会想些无聊手段捉弄自己的同年级同学。
※Ein。(译注:德文的数字1,以下为2与3。)
艾莉卡在心中默默地倒数。
穿着黑色高领服装的卡尔伸出右手。他嘴角微微动着,就像牛在反刍般咕咕哝哝地唱着咒文。艾莉卡判断,那一定是召唤魔法。
对方又想召唤出那只白痴龙了。
※Zwei。
青年摊开双手。咻!空气凝结成块状挤压着艾莉卡的眼睛与脸颊。她眨了眨眼,闭上眼睛。等再度睁开时,趁刚才那一瞬间结冻的刹那,五芒星的图案已经从空气中渗了出来,在以艾莉卡为准的时间中闪烁了数秒。
※Drei。
一瞬间,披着银色铠甲的肥短装甲龙又现身了。艾莉卡冷静观察眼前的变化,这使她再度感受到,尽管自己在出生后没多久就把「魔法」视为理所当然的能力,但这种力量依然很了不起。就像刚才,自己明明已经很专心凝神注视了,却还是无法找出数公尺大的这条龙,到底是怎么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蹦出来的。
就算艾莉卡没想过这点,数十年来仍旧有许多科学家对此进行挑战,但结果都只有放弃一途召唤魔法的神奇是无法解释的。
艾莉卡轻轻闪过身子。
装甲龙在地面踏出钝重的脚步声,就像双田里耕种的牛一样,从她眼前缓缓通过。
在装甲龙银色的头盔下,有一双圆而笨拙的眼睛。现在的它与卡尔相同,根本来不及以肉眼捕捉到艾莉卡的身影。如果将装甲龙的体型比喻为犀牛大小,那它的脑容量只等于一只幼犬的脑袋。它对于刚才还在眼前的敌人身影,突然从视野中消失之事感到困惑不解。不过对这只怪物来说,从停下脚步到转换方向为止,换算成艾莉卡目前感觉到的时间起码还要好几分钟。
艾莉卡对自己的身体施展了浮游魔法。
她浮至数公尺高的空中,正好可以从高台顶端俯瞰包含御厨家在内的币条坡道。艾莉卡看见目前自己的住所那栋两层楼的平凡木造日式房屋,依然跟出门前的样子完全相同。
她随即将视线移往地面。那辆停在坡道上的黑色加长型轿中旁,法师˙薛鲁纳的专用司机卡尔˙鲍嘉,仍旧呆呆地站在那。
嘎!
艾莉卡急速俯冲,对准目光依然与道路平行的卡尔下巴狠狠踹了一脚。这位青年向旁翻滚了一圈,重重摔在地面上。
咚!
艾莉卡间不容发地用左脚踩着倒地青年的肩膀,将他的手臂向后扭。
「赶快解除召唤」
为了让全身对时间感觉都迟缓下来的卡尔能听清楚,艾莉卡刻意以低沉而拉长的语调说道。
卡尔完全没发现自己所陷入的窘境。
在他施展出召唤魔法前,战局一如他所料的顺利。
然而就在他咏唱完咒文、装甲龙飞出来的一瞬间。
如果按原定计划,如此大质量的怪物应该能粉碎那魔女的遮蔽魔法倘若运气更好一点将直接连她体内的骨头、内脏都一起四分五裂。
结果,那个嚣张的小魔女却突然消失了。
下秒钟,一股强烈的冲击让卡尔眼冒金星、不支倒地。他的肩膀有如被巨蜂叮入般疼痛。
「赶快解除召唤。」
艾莉卡那令人厌恶的高亢、急促语气从他头顶上响起。
「咦?」卡尔想翻转身子,但肩膀再度传来如针*般的剧痛,他忍不住呻吟着。
「赶快,把召唤解除。」
艾莉卡再度语气急促地说道。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卡尔问。
「叫你解除召唤,听不懂吗?」艾莉卡的声音就像快转的录音带一样。
这时,卡尔总算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是延迟魔法。你刚开始用的是延迟魔法,不是遮蔽魔法你在我周围使用了延迟魔法对吧?」
卡尔说话时虽然刻意加快速度,但在艾莉卡耳中依然只听见像牛一样低沉的哞哞叫声。那是因为卡尔所有的感觉包括他所召唤的生物在内全部都被延迟魔法所影响了。
「混帐!」卡尔再度哀嚎着。
「赶快解除召唤就对了,不然我就让你那空空的脑袋跟你的身体分家。」
艾莉卡很不耐烦,她已经厌倦放慢速度说话了。
咻碰像笨牛般缓缓步下坡道的装甲龙不见了,看来卡尔这家伙终于解除了魔法。
「哼。」
艾莉卡拖着之前撞到铁卷门的那条腿,步履维艰地走上坡道。
然而从依旧躺在地上的卡尔眼中,艾莉卡离去的速度简直就跟飞的一样。
亚奈觉得自己连人带瓶被咻地一下举了起来。惠所穿的衣服图案紧贴着瓶子的一侧,应该是他抱起了玻璃瓶吧。
「呜呜」有个宛如动物鸣叫般的声音从瓶子上响起。
怎么了.惠?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惠的心中空空荡荡,只剩下虚无的黑暗呢?
放我出去!把我放出去!惠发生了什么事!拜托,谁,赶快把我放出去!
亚奈用手敲、用脚踢着玻璃瓶内侧。没过多久,瓶子开始出现规则的摇晃,应该是在下楼梯吧。
到底是怎么了呢?到底要去哪里呢?
「亚奈,我没有办法了,对不起。如果跟闇之王子在一起你就能永远活下去。这样对你也比较好。」惠的说话声终于响起。
你到底在说什么?惠,到底在说什么?
「我真是没用,忘了我吧希望你幸福。」
到底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拜托,明白地告诉我!
惠的思绪被黑暗所包围,里头只留下强烈的悲伤而已。
拜托、拜托,说点话呀!
「亚奈,我们该道别了。」
为什么要道别呢!?跟你分开以后,我怎么可能幸福呢!惠!说点什么呀!惠!
震动突然止住了。瓶子的另一边就足没靠在惠衣服上的那边,有个微弱昏暗的人影出现。那似乎不是惠的父亲。
亚奈紧握双拳,砰砰砰地敲打瓶子。
就在此时,有如黑色面纱被摘除一样,从惠的思绪中,某句话清楚地浮现出来。这句话就像海浪般一**不断地重复。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再见了,亚奈。
不要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惠!惠!!!惠!!怎么了!?惠!!!对不起!我不会再任性了!我再也不会说想变成人类了,惠!拜托你!让我跟你在一起,就算被丢在房间的角落、被你遗忘也没关系,惠!不要说再见!惠!对不起,惠!
「道别结束了?」法师˙薛鲁纳问。
「」惠一言不发,将玻璃瓶递给这位头戴眼罩、位居魔法界顶点的魔法使。
真难看啊,法师˙薛鲁纳心想。只不过是跟只人工生命体道别而已,有必要这样泪流满面、无法言语吗?真是个娘娘腔。
「非常好。身为人类的一份子,你作了正确的抉择。我很感谢你。」他说完后,便一手抱着玻璃瓶,一手打开玄关的门。
惠也摇摇晃晃地跟在对方后头,步出室外。
这时,就在御厨家玄关附近的树篱笆前方,某块空间突然出现扭曲,闇之王子曲都光从中现身了。
法师˙薛鲁纳沉默地垂下头。
「薛鲁纳,我可不记得要求你做这种事喔!」闇之王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殿下,非常抱歉!我太自作主张了不过,我并没有强迫他。这位少年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分别的。」他如此解释着,并将玻璃瓶双手奉给闇之王子。而玻璃瓶中的人工生命体,则好像发疯般不停地手打脚踢。
「真的吗?惠同学?」光问道。
惠用袖子拭泪,他满脸苍白。
「快点回答殿下啊,御厨!」薛鲁纳催促着。
「是」惠回答。
「你真的决定好了?」光再度向他确认。
「是的。」
「惠同学,事后可不能反悔喔。」
「是。」
闇之王子曲都光接过薛鲁纳手里的玻璃瓶,瓶中依然暴躁的亚奈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光一手拿着瓶子,一手伸入长裤的口袋。
「惠同学,之前跟你讲好了这是爱情药。我们的交易条件是这样没错吧?你应该还记得?」他拿出貌似香水的一只小瓶子递给惠。但惠却似乎毫无兴趣,只是冷漠地接过瓶子。
「惠同学现在我觉得自己还真像个笨蛋啊。」光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你不在我面前把爱情药给摔破吗?那样做的话,我就更像个十足的傻瓜了。」闇之王子又说。
「啊嗯。」惠把装着爱情药的小瓶摔在玄关前的步道石上。砰!瓶子破了,里头的液体飞溅出来。光是则直直地盯着惠。
「惠同学如果我真的是一个人类少年的话,应该会很想跟你交朋友。」光说道。
「」惠并没有回答,只是一脸铁青地低着头。
「惠同学,即便你还能活上一百岁,在你有生之年中,我也应该不会再造访地球因此,这是真正的永别了。」曲都光解释道。
恐怕只要那人工生命体的记忆未消灭,伊南娜对自己就不可能敞开心怀吧,闇之王子这么想着。不过,反正时间多的是,想要拿来培养感情绝对足够。
「再见了,惠同学,我不会忘记你这位人类的。」
光转过身,薛鲁纳则像是他的仆人般随侍在后头。曲都光闇之王子的躯体宛如羽毛在空中飞舞,缓缓爬升上去,惠这才终于抬起头仰望对方。或许是为了与惠道别吧,闇之王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持续飞向空中。
往天空升高的同时,闇之王子也没忘侵入亚奈的思绪。
你是谁?把我放回去!
「伊南娜,你忘了我吗?」
我不是伊南娜!把我还给惠!拜托你!
「不行,伊南娜。惠是以自身的意志决定与你道别的。」
不、不,我要跟惠在一起!放开我,让我回去!让我回到惠的身边!
「伊南娜,我之后再好好跟你说。你看,惠在下面帮我们送别了。」
不要!绝对不可以!放开我!
这只小小人工生命体的思绪就像箭矢般飞向远处。
这时,闇之王子也注意到有个少女正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坡道。
「法师˙薛鲁纳!你这卑鄙的家伙!」艾莉卡怒吼着。
「不准在殿下面前无礼!你竟敢侮辱本法师。」伊古纳兹˙薛鲁纳压低音量斥道。
「艾莉卡!」
惠发现艾莉卡身上的黑色连身裙满是尘土、破损不堪。而腿上更是伤痕累累,甚至还有一道干掉的血痕留在她的额头上。
艾莉卡爬上坡道。她紧紧地靠在惠的身旁,似乎想藉此逼退法师˙薛鲁纳。
「艾莉卡,你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吧?」惠问道。
「你怎么能把亚奈交给闇之王子!真是太没毅力了。是那家伙威胁你吗?你被那只肮脏的怪物威胁了吗!?」艾莉卡抓着惠的肩膀摇晃道。
「艾莉卡!你在胡说什么!无礼也要有个限度!节制一点,艾莉卡!这是御厨君自己的决定。」
「薛鲁纳,你的那张嘴我再清楚也不过了!你总是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恫吓他人,再把对方逼到不得不同意你的绝境!而且目的全都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艾莉卡打断薛鲁纳的辩解而驳斥道。
「这是你对本法师该讲的话吗?你以为是谁让你跳级进入魔法学院就读的?是谁帮你取得上级魔女资格的?」法师˙薛鲁纳也不甘示弱地对骂回去。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的日语发音变得怪腔怪调。
蒙古听见屋外传来主人的声音,便打开二楼的窗户探出头。它发现主人正与那位蠢少年、还有一个中老年人站在一起。它对那个男人的声音有印象,因为以前常常从那间破校舍的扩音器里听到。那具扩音器的品质很差,每次说话都会伴随着「劈啪」的回声。
「那全都是wo靠自己的实力取得的!跟你的『法师』位置相比,我可没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艾莉卡对着每晚自己恶梦中的敌人那老是发出嘈杂噪音的蒸气人吼叫道。这位天才少女很清楚,梦里那个愚蠢的怪物,正象征着自己心中的黑暗角落。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火大了。
「什、什么!真是莫大的侮辱。身为魔女竟敢辱骂法师?你的脑袋坏掉了吗?」
闇之王子在天空中静止不动,眺望着突然开始互呛的少女与中年法师,他觉得自己还是无法理解人类。为何那位少女要如此激动?这只人工生命体亚奈,不正是她的情敌吗?就算她不因此高兴,也没有出手妨碍的必要吧?闇之王子思索着。
「呐,惠,再考虑一下嘛。你为什么要跟亚奈分别呢?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威胁你的?」艾莉卡对惠追问道。
「艾莉卡,算了,不重要了。」惠一脸苍白地回答。
「那怎么行!你应该很不希望把亚奈交出去吧?为什么才被对方威胁两下子就要屈服呢?」
「算了,别再一了了,艾莉卡向法师˙薛鲁纳道歉吧。」惠不敢正视艾莉卡的眼睛。
眼见惠的这副软弱模样,艾莉卡突然想起一件事。
「难道说,如果你不交出亚奈的话,那家伙就要剥夺我的魔女资格惠,是这样吧?是这样没错吧?」
「不是。」
「骗人,你根本瞒不过我。那家伙一定是以我的魔女资格来威胁你。」
「是这样吗?薛鲁纳法师?」浮在三人头顶十公尺之上的闇之王子以毫无感情的语调质问道。
「不是的,殿下。我发誓绝对不是这样,是这小女孩脑袋有问题啊!」薛鲁纳对着空中的闇之王子诉求。
「才怪!你就是以此来威胁人。」
「薛仆纳,我有命令你威胁一个中学生,以藉此得到伊南娜吗?」闇之王子问道。
法师˙薛鲁纳感觉全身发寒,他拚了命解释着:
「绝对没有!殿下。这女孩是因为自己良心的谴责,才会把我污衊为坏人的。」薛鲁纳指着艾莉卡。
「你、你那是什么意思!」
「惠君,第二次来访发生在日本这件事明明是秘密,远在德意志的我,为何会连你的人工生命体之事都一清二楚,你可明白?」
「为什么?」惠对此也感到很疑惑。
「不行,不能说!」艾莉卡介入惠与薛鲁纳的问答中。
「因为是这魔女逐一向我报告之故啊。不论是殿下来访的目的,还是你跟那人工生命体的啊,以及你跟殿下的交易等等,都钜细靡遗地向我回报。因此,当我光明正大来到日本说服你时,她才会感到良心不安,并以刚才那番说词污衊我。御厨君,你到底比较相信那少女还是身为法师的我?」他越过挡在双方之间的艾莉卡身体,对惠解释道。
「他说的是真的吗?」惠低声问着。
「嗯。」艾莉卡点点头。
「是真的不过你要相信我,惠,我是因为被他命令,才不得不写信报告的。」
「的确,你至少尽了应尽的义务。而这位少年也因为失去人工生命体,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况且,你这小女孩总算谈恋爱了,这一切不都跟你想要的一样吗?艾莉卡。总之,你退下吧!刚才对我不敬之事我姑且不加以追究。」
此时在艾莉卡心中,许许多多过去的场紧不断飞跃而出,简直就跟啪啦啪啦翻动在笔记本员角所画的连环涂鸦一样。
「你还在摆高姿态呀!你明明就抛下我母亲不管,还有脸说这些话!」艾莉卡吼着。惠以前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的神情。
「蠢材!现在不是讨论那些事的时候。」
「反正我就是愚蠢!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退化混血种,又是个女的!不过即便是野兽,也不会狠心到把自己的另一半搞成废人再抛弃!」
「闭嘴!现在这种场合不要说这些!」
「你把我母亲弄得不成人形,又因为她只会生女儿所以才把她抛弃的,你这个禽兽!」
「你竟敢称自己的父亲为禽兽!?艾莉卡˙薛鲁纳!」
艾莉卡毫不迟疑,她压低身体重心,拱起双手对前面的这个男人施展出强烈的反弹魔法。
法师˙薛鲁纳旳身体一瞬间从惠的视野内消失。随后惠才发现,他竟已被弹往比闇之王子高度还高的空中。
倘若伊占纳兹˙薛符纳不是法师,而是个普通人的话,恐怕现在早已被弹出平流层、飞进宇宙之中可艾莉卡使出的魔法就是如此强大。
不过,薛符纳毕竟是个个厉害的法师。他在空中以魔法进行减速,很快地恢复了身体重心。在遥远的下方地面上,他跟那女人所生的魔女正抬头仰望自己。
果然没错,自己应该找一个纯正的日尔曼魔女生孩子的。薛鲁纳简直无法想像,自己当时怎么会跟一个日本下级魔女结婚。而且自己当时也没料到,对方会同意进行「诺斯底的秘密仪式」。薛鲁纳那段时间一心只想着法师的宝座,所以才会被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妄想所惑。他那时期盼,即便对方是亚洲人的下级魔女,只要多继承一点自己的血统,也能生出一个将来是超级法师的男孩。这都是自已一时糊涂,绝对是这样没错。
既然己经犯可错,就必须加以修正。
「大气的精灵啊,从无中生有,显现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美丽生物吧!」
「薛鲁纳!」闇之王子叫道。
「请饶恕我,殿下,这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问题!」
「哇!」惠不由得闭上眼睛。因为从法师˙薛鲁纳在空中的方向,吹来了一阵强烈无比的魔法风。
「天空好像在扭曲。」惠喃喃道着。
「惠,对不起对不起。你快逃!这是法师˙薛鲁纳他的看家本领。」艾莉卡头也不回地说道。
惠望着艾莉卡清瘦的背影,虽然他并不了解为什么,但他知道对方目前非常痛苦。
「我才不会抛下艾莉卡不管呢!」
「惠!」艾莉卡很想抛下一切紧紧抱住惠。不过她是个魔女,而且是个擅长自然元素系攻击魔法的魔女。她只能像每次战斗开始那样,将意识集中在遮蔽魔法上。
万里晴空的蓝天中似乎有一块空间突然出现乌云,原来那是个巨大的黑影。
「咦?」惠忍不住发出惊呼,他抬头仰望天空,眼前的景象令他无法置信。就好像意识中虽然清楚地捕捉到眼前物体的形状,但理智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一样。
龙。Dragon。如同中世纪铜版画上所描绘的巨大之龙,就现身于距地面十几公尺的半空中,而且它还是活的。
啪沙这只生物展开外观近似蝙蝠的骇人翅膀,就像圆形广场天花板的布幕般。它面积庞大的羽翼足以使御厨家所位处的高台附近陷入一片黑暗。
「艾莉卡˙薛鲁纳!根据魔法管理规则第两百一十二条,禁止对法师行使带有杀意的魔力,我必须对你加以惩戒。我拥有对所有魔法使的逮捕权、审判权,以及处罚权。现在立刻向我乞求宽恕吧,艾莉卡。」魔法使以那不吉巨龙的剪影为背景喝道。
「才不要!你根本没有当法师的资格。你的魔法使知识(Wizardry)都是假的!」
「根据魔法管理规则第一二十五条,禁止毫无根据地对官方认定的资格提出疑义你想被剥夺资格吗?」
「那你就试试看呀,薛鲁纳。你敢的话,我就要把你的真面目公诸于世!你一边蔑视我母亲,又一边被她吸引,并仰赖、利用,最后用完又抛弃她只要一想到我是因为那恶心的仪式而出生的,我就真的好想一头撞死!」
「你这小妮子!」
霎时,龙从口中喷出火焰,一道蓝白色的火光,准确地朝艾莉卡延烧而去。但她早有心理准备,除了对薛鲁纳更快使出某种魔法外,还打开一面以惠为中心的遮蔽力场,也就是「LevelB(遮蔽电磁波)」的遮蔽魔法。
火焰被艾莉卡头上的遮蔽力场阻挡,并向旁扩散。正如她所料,火焰的另一个目标就罢惠,看来对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连同惠一起解决。
艾莉卡并不是以肉眼判断出上述战况,而是透过魔法力场感觉出来的。由于电磁波都被遮蔽住了,因此在力场内的两人完全没有光线可供照明。
另一方面,薛鲁纳眼前也顿时变得一片黑暗。他的眼罩扭曲滑落、整个包裹住自己的脸。眼罩就像生物一样紧紧黏在他脸上。原来那是艾莉卡一种高级的魔法攻击方式「赋予生命魔法」。
「艾莉卡,住手!快解除魔法!如果你不解除遮蔽魔法的话,这一带都将被火海所吞噬!」薛鲁纳吼完后,才想起艾莉卡在里而根本听不见,只好命令龙停止喷射火焰。
在闇之王子手中的亚奈,则俯瞰着于遥远地面上被火焰所包围的惠。
惠!惠!
「放心吧,伊南娜,火焰已经被那魔女挡住了,冷静下来。」
惠,不要死呀呀呀!
亚奈那小小身躯所无法负荷的极度哀痛撕裂了她的心,就像一个深深的伤口在她的心中开了一个孔。远古的记忆从孔中倾泄而出。那是被地狱之火包围后消失、自己深爱的男子,以及另一个女人然而眼前的光景,竟正好与她过去的记忆不谋而合。
「啊啊,※艾莉丝吉卡儿、艾莉丝吉卡儿,你为何要百般作弄我!让我的爱人重新复苏吧!我恳求你,不要把我的爱人带往冥府!!」(译注:Ereshkigai苏美传说中的冥府之神,与伊南娜是姊妹。)
「伊南娜!」闇之王子大吃一惊,没想到她的记忆那么快就恢复了。
「杜姆兹!我的杜姆兹!不要死呀我愿意拿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
「冷静点伊南娜!那是惠同学跟一个叫艾莉卡的魔女啊!你的妹妹艾莉丝吉卡儿与冥府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由于没有人类信奉,所以她的神性已经消失了!杜姆兹也早在五千年前就死了,那是大洪水之前的事。之后,你就是唯一一个从当时残存到现在的神性啊。」
「说谎!※恩基,不要骗我了。就算你用杜姆兹在五千年前就死去的谎言骗我,我也不愿意属于你!」(译注:Enki,苏美传说中的水神,也是文明的创造者。)
「过去我曾是恩基,在远离苏美的遥远之地我也曾是※羽蛇神,不过那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译注:Quetzalcoatl,古代中美洲文明普遍信仰的神祇。)
「不对,恩基,我绝对不愿意属于你!」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只雪白透明的人类手臂穿越玻璃瓶壁、弯弯曲曲地伸了出来,随后头、胸、身体也陆续出现,伊南娜竟已半实体化。
相当讽刺地,薛鲁纳、艾莉卡,以及惠本人并无法看见上述的景象。薛鲁纳正在半空中与如生物般不停扭曲变形的眼罩缠斗,而艾莉卡与惠则躲在遮蔽一切电磁波的黑色碗状魔法力场里。
能看到所有事情发生的,除了从御厨家二楼窗户向外张望的蒙吉外,就是因好奇而打开窗户探头的附近邻居们了。比起女神现身,邻居对龙的出现更为恐慌,纷纷抢着紧闭窗户,还不停地发抖。
但只有蒙古非常自责。这只猴子心想,自己竟然不去帮助主人,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不过,那只龙的模样令它打从心底害怕。在它脑部的一个小角落古代小型哺乳类的脑里而,深深烙印着关于龙的记忆,或许是因此才让它对龙感到大为恐慌吧。那是一种原始而躲藏在潜意识中的恐惧。
闇之王子拚命想制止企图飞走的半透明女神幽星体。然而他所化身的少年**只要一碰触到女神的身体,便会滋噜滋噜地发出难闻的烧焦味。
如果太多巧合同时发生,或许就不能称之为偶然了。就在艾莉卡察觉龙已经停止喷出火焰,并降低遮蔽魔法的等级时
同一瞬间,伊南娜也不再挣扎地企图飞走,她掐住闇之王子的脖子,闇之王子因剧痛而发出呻吟。此刻艾莉卡正全心警戒薛鲁纳的攻击,至于薛鲁纳则因为眼罩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上述事情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就连这种巧合,都像是从几乎五千年前就已经预先酝酿好了一样。数不尽的偶然,同时汇聚于一个点上。
此外,从惠的角度所能观察到的闇之王子,同样很偶然地,动作看起来就像单纯想把手上的玻璃瓶扔掉而已。当然闇之王子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很喜欢惠这个人类。不过因为他目前化身为曲都光这名少年,只要与逐渐发动中的女神力量相接触,就会产生难以忍受的强烈疼痛,手中的玻璃瓶也是不得已才放掉的。
春目的阳光穿越浮在半空中的巨大龙翼缝隙,玻璃瓶一边反射着阳光,一边闪闪发亮地朝地面坠下。
惠很自然地将从闇之王子手中所掉落的发光物,与亚奈直接连结在一起。他花了零点几秒的时间,才终于认清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事实。
于是,他开始踏出摇晃而不安定的步伐,最后终于狂奔起来。
惠用力向前奔跑、疾驰,完全不在乎己身的安危。他的目光里只剩下那只从天而降的玻璃瓶,并以它为目标拚命冲刺。
好远啊。惠觉得距离好远。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时间绝望了。
突然一个没踩稳,惠知道自己就要摔倒了。一瞬间,他并没有下意识地以手撑地,而是为了能接住瓶子,将双手用力向前伸,甚至整个人扑了上去。
玻璃瓶垂直地旋转着,他可以清楚看见待在其中的亚奈身影。
扑过去!扑更远一点!惠在心中默祷着。但胸口已猛烈撞上柏油路,他的身体接触地面后吱吱吱地向前摩擦滑动。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放弃地伸长了手。
砰!
那是破裂声。瓶子破裂的声音。是玻璃瓶破裂的声音。声音比想像中要来得轻微。原本装在里面的液体,现在也四散飞溅在马路上。
惠双膝跪地、匍伏前进。
亚奈就躺在破散的玻璃碎片正中央。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闭着眼睛睡着了。惠用指尖碰触了她的身体,并轻轻把她放在自己的掌心上。亚奈,小小的亚奈,就这样全身无力地躺在惠的掌心上。
「啊。」惠不知所措地张开嘴。
「啊啊啊啊啊啊」他整个人瘫坐在地面,发出如野兽般的狂吼。
「惠同学!」闇之王子在他头顶上喊道。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惠趴倒于地面,一边看着已经回天乏术的小小人工生命体,一边持续狂叫着。
「惠同学,伊南娜没有死!那只是她的**消灭而已!往上看!拜托你快往上看!伊南娜就在这里!我随时都可以让她复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而惠依旧发疯似的哭吼个没完。
「惠!」艾莉卡也赶来他身旁,将手放在他背上。
「为什么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杀亚奈!!」惠抬起头,朝着闇之王子怒号。
「为什么要杀她!亚奈做了什么吗?这么弱小的亚奈究竟犯了什么罪亚奈、亚奈,亚奈不过是喜欢上了我而已啊!她只不过是非常喜欢我而已啊!为什么这样就非死不可!」
「惠同学,你误会了!我一点都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伊南娜还在这里啊!」闇之王子想飞到惠身旁解释,但身体却被幽星体牢牢缠住了。更糟糕的是,惠的肉眼根本看不见幽星体。
惠的心中被漆黑的绝望所支配,那是一种比憎恨还要强烈万分的无底绝望。他的意识被如此黑暗的绝望所占据,甚至想要毁灭掉整个世界。
惠站起身子。
那只巨龙还浮在空中。
「给我消失!」
惠大叫道。原本站在他背后的艾莉卡,也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她几乎要被以惠为中心所刮起的魔法风给吹跑了。艾莉卡大惊,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她的双腿被吓得喀喀喀直打颤惠到底是如何潜藏着这般魔力的?强烈的树叶气味令她呼吸困难,简直快要窒息了。
闇之王子与法师薛鲁纳当然也感觉到了。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殿下。」暂时失去视力的法师说。
「我也搞不懂!我不知道人类中竟然有魔力如此强大的存在。」
霎时,艾莉卡感到一阵心悸,她转头向背后也就是御厨家方向的上空、那只龙头所面对的方向望去。
空间再度出现扭曲。是召唤魔法。扭曲的范围越来越扩大,渐渐地变成了某种形状。
「惠,停下来!惠!不可以,这附近的人家会被牵连进去的!」
那是一只龙的形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有颗像是发出钝重光泽怪茧般的东西包裹在龙的身上。
艾莉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召唤魔法。
闇之王子这时察觉出关于那只龙的可怕秘密。原来那是「※潜热效应」。(译注:一种高温反应层阻挡两种相同物质接触的效应。)
他暂时不去理睬依然紧紧掐住自己的伊南娜,直接中和了薛鲁纳身上的魔法。变形得像蜘蛛一样的眼罩瞬间摔落在地上粉碎,从底下露出了薛鲁纳原本的眼睛那是一双跟艾莉卡相同的灰色眼睛。
「龙!」法师˙薛鲁纳叫道。
「那不是一只单纯的龙!那叫『反龙』。是以反物质实体化所形成的龙!快把你的龙给拉开!」
「什么!」薛鲁纳只好赶紧集中意识。
但已经太迟了。反龙已经实体化完成,为了要让这个世界消失,反龙与原本的那只龙撞击在一块,张开被光茧所包裹住的羽翼展翅高飞。
闇之王子总算摆脱开了伊南娜,他摊开双手,张开一颗足以装下两只龙的巨大球型遮蔽力场。那是「LevelA(遮蔽重力波)」的遮蔽魔法。除了电磁波以外,就连重力都能阻挡住。因此,球体会呈现完全的黑色。这颗球体反射着春目的阳光,简直就像一颗硕大而没有边际的巨型翡翠。
「薛鲁纳,你也帮忙!快使出遮蔽魔法!」
法师˙薛鲁纳连忙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