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然一家。」新庄一边慎选字眼喃喃说道,一边削着眼前的马铃薯皮。
一旁的辽子一副不安分,且很想帮忙的模样说: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姊只要专注于自己的手边就好了。」
「光是看着炖菜太无聊了。」
「嗯、嗯。」孝司点点头。
「可是,大家都说姊姊的炖菜比我煮的好吃。」
「是吗?」说着,辽子朝向新庄露出笑容。为了避免发表意见,新庄改变话题:
「请问你们平常也是这个样子吗?」
「嗯,虽然少主最近不在家,不过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新庄点着头回应辽子,同时察觉到自己对辽子说话的口气,与对孝司或佐山不一样。
包含对这件事的认同,让新庄用力地继续点头,然后询问:
「佐山同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新庄的询问,孝司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向前方,表情认真地说:
「少主肯定是个能够成大事的人。虽然我没有凭据,但肯定没错。」
「意、意思是──」
「切同学,你可以不用理他,因为孝司是崇拜少主的右派分子。」
辽子从背后按住新庄的肩膀说道,新庄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辽子从背后探出头直视着新庄说:
「那切同学是什么样的人?」
「呃」新庄停下握住马铃薯和刀子的手。
就在这时,新庄发觉辽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右手手指上。
新庄的右手上什么也没戴,看着右手的辽子突然拿开按住新庄肩膀的手说:
「对不起喔,我们不应该停下来的呢。」
「是、是啊。」
新庄重新削起马铃薯皮。锅子冒出热气的声音从他的左手边传来,孝司随之离开了厨房。
厨房里只剩下辽子与新庄两人。
新庄一看,发现辽子面带微笑地望着眼前的炖菜,用着像在哼歌的声音喃喃说:
「料理是爱情的表情~」
从辽子说话时的眼神看来,她似乎是认真的。新庄心想不该打扰正灌注了意念工作的辽子,同时察觉到自己还没回答辽子方才提出的问题。于是,他一边注意不让自己停下削马铃薯皮的动作,一边说:
「我对自己的身世不是很清楚,我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啦。因为有很多人虽然有记忆,却没有身分证。」
「是、是吗」
辽子发出的「呵呵」笑声说:
「不过,少主会对别人感到兴趣,还真是难得。」
然后,辽子用只有新庄听得见的声量,轻声继续说:
「──少主对你和你姊姊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是吗?」
「咦?」以带着疑问的声音回答的新庄不禁红透了脸颊,辽子保持望着炖菜的姿势,露出了苦笑说:
「这是好事。不过少主对女性还是有着心理创伤吧」
「这是怎么回事?心理创伤是指」
辽子先发出「嗯」的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
「因为我以前和少主睡过。」
●
新庄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感觉到自己突然全身冒汗的他开口说:
「呃、呃那个,呃」
「嗯?手不可以停下来喔。」
新庄被叮咛后,再次动手削起马铃薯皮。然而,他的手却无法好好使力,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专心用刀尖挖起马铃薯芽。
看见新庄如此小动作地偷瞄着自己,辽子这才露出苦笑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顺水推舟而已。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呃,十年前不就是」
「姊姊那时候很年轻喔。当然了,现在还是很年轻。」
辽子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说罢注视着锅子,接着忽然用长筷子轻轻搅拌里头的炖菜。锅里冒出热气,混合酱油和砂糖的香味随之由下往上飘起。
「我啊,以前爱上了少主的父亲。可是啊,少主的父亲在那次阪神大地震的救援活动中死了,少爷的母亲也和少爷一起」
辽子点点头。
「那时候佐山老翁埋头于工作,少主变得闷闷不乐的,所以就就是那样。」
「佐山同学会变得闷闷不乐?真的吗?」
「是因为反抗心吧。自从父亲死去后,少主就成了爱粘母亲的小孩。他的母亲经常会对他说:『如果你将来能够成器就好了。』这不是约定,而是身为母亲对于孩子的期待。」
「可是」辽子停顿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
「──少主与母亲一起生活过了房间,现在成了被封锁的禁地。」
「」
「不过,少主真的是个有担当的男生。跟我的事情,他也对我说过要负责。可是,因为少主头脑太好了,所以被他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发现我并不期望少主负责。」
「所以」
「我想少主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所需要吧。尽管如此少主还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器。」
辽子继续说:
「姊姊好像讲太多了喔?」
新庄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但又马上低下头:「可是」
「佐山同学提到自己时,总是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你愿意去了解少主吗?」
「嗯」
「喔。」辽子只简短地回了一声,接着稍微放松肩膀的力量说:
「在少主身边的人,如果是对少主有所期望的人,那就好了。」
「」
「少主搬进宿舍后,我就成了田宫家的首领。在那之后,少主不会躲避我,也愿意好好地跟我说话还愿意带像你这样的朋友来,不过」
辽子一边用筷子搅拌炖菜,一边看向新庄。新庄看见她脸上的淡淡微笑,也看见她的双眼。
辽子张开抹上淡红色口红的嘴唇,先说了句:「我先声明。」然后继续说:
「──虽然我是站在少主这一边,但是我可没打算勉强切同学喔。还有,万一少主对切同学下手的话,因为害少主走上那条路的人是我,所以请你不要抱怨少主,尽量来跟我抱怨。如果少主愿意对切同学的姊姊下手,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吧?」
「什么最好不过了!?等等,我和佐山同学是很正常的──」
「对,正常喔,正常!」
辽子用力地点头说道,并在脸上重新挂起微笑。
「在澡堂被拉小弟弟叫做正常啊,好厉害喔,现在的社会真是进步。」
「佐、佐山同学!你干嘛说出来!!」
夹杂着翻阅报纸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了佐山的声音: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我说因为你在生气,所以我想办一桌向你赔罪。」
新庄垂下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到他发觉时,双手已经能够正常使力了。
●
在传来鸟鸣的衣笠书库里,齐格菲放下手中的听筒。
「载着格拉姆的运输机出发了啊。」
齐格菲喃喃说道。就在这时,随着敲门声响起,书库的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是身穿白色运动服的大树。齐格菲倾着头说:
「大树老师,你又在检查门窗啊?不是有校工会负责吗?」
「因为我还不是很适应这所学校应该说有很多事情都还没适应。」
手拿钥匙串的大树面带笑容说罢,接着问道:
「你有看见布莲西儿同学吗?」
「喔,她好像有什么事要办,所以出去了。她说明天早上会回来。」
「这样喔她好像没有提出宿舍申请耶。我刚刚一路检查门窗到屋顶去,结果发现美术教室的门是开着的。」
大树歪着头继续说:
「她的画完成了喔~在森林里有一间小屋,那里有四个人,还有小鸟。」
「这样啊。」齐格菲垂下头,接着看向放在柜台上的纸箱。大树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纸箱,走近过去。
「啊,是白颊山雀耶~」
「喔?这么清楚。」
「是啊,因为我老家那里到处都是树木,我很懂的喔~」
大树一边发出「唧唧唧」的声音,一边朝小鸟伸出手,跟着眯起眼睛。
「你昨晚一直在照顾小鸟,对吧?都这么累了,上午还在音乐教室」
齐格菲发出「喔?」的一声,扬起眉毛说:
「被你发现了啊?我只去了一下子而已。」
「是啊,听说齐格菲先生在周末和假日会到音乐教室去的习惯,是从我来到这所学校的两年前开始的吧?」
大树保持微笑地闭上眼睛,然后像在自言自语似地说: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你是不是想弹给谁听呢?想让那个人听见你的风琴声。」
●
在田宫家门前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脱去围裙的孝司,一个是辽子,两人目送着佐山与新庄逐渐远去的背影。
「走掉了孝司,你该多留他们一下啊。」
「是姊自己太不会留人了,现在的年轻人才不会被超合金玩具钓到。」
「人家是特地从厂商那里讨来的耶,那个『合体巨神查克与诺里斯』是限量品呢」
「不过」辽子摸着漾起微笑的脸颊。
「切同学和少主两人感觉不错喔。」
「我是不想这么强调,不过他是男的哟,姊。」
「那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有个姊姊吗?这样少主也会很满足啊。」
「满足什么?就我看来,不管是切也好,还是姊姊运也好,都是正常人。」
「孝司这样斜眼看人很可怕耶。你的眼神要再柔和些,要学习姊姊的样子。」
孝司叹了口气,轻轻拍打辽子的肩膀说:
「不过,姊啊,刚刚你看见切的右手时,为什么会露出讶异的表情?」
「嗯说到新庄这个姓氏,和我有些因缘。不过,应该是不同人吧。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然后啊──」
辽子倾着头举高右手继续说:
「刚刚那个切同学那孩子的手指上呢,有戒指的痕迹喔,不明显就是了。」
辽子收起脸上的微笑。
「如果是为了赶流行,男孩子戴戒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不是,他没戴着戒指就很怪了吧这是怎么回事呢?」
辽子问道。但又立刻恢复笑容,看着弟弟的脸说:
「不过,反正少主会有办法解决的吧。」
●
夜空里。
在月光笼罩下,泛着青白色光芒的群山上头,有个影子飞过。
这个拥有巨大羽翼和粗壮躯体的影子,是有四具引擎的运输机。
披着月光的机身,高高地飞过被森林覆盖的山野下方。运输机的声音从上方传播到远处,仿佛在夜空里渲染开来似地落下。
就在机身与浮在半空中的月亮重叠的时候。
在下方──
有一道白线从下方往上延伸。
白线不停歇地掠过天际,呈一直线地斜斜划过机身、切开月亮。
接着过了五秒。
夜空里浮现一朵朱红色的花蕾。
接着,一声巨响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声音尽管显得浑沌不明,却相当高亢。
那是来自高空的爆炸声。
朱红色花蕾像呼应爆炸声似的在空中绽放,但一下子就被枯萎的黑色花瓣覆盖了。
朱红与黑两色散开成各种形状的碎片后,拖曳着黑色尾巴往下掉落;往下、再往下,碎片一边散开,一边翻滚飘动,从空中朝向黑暗的尽头滚落。
不停向下滚落的碎片一边沐浴着月光,一边往下方辽阔的黑色森林落下。
最后坠落在森林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