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古特伦用左手按住腹部,慢慢走下祭坛。
她一边抚摸倒卧在地的巨龙身躯,一边朝着大厅外移动脚步。
望着古特伦的佐山听见了旋律在耳边响起。
那是佐山熟悉的歌曲,圣歌──平安夜。
古特伦的背影向前走着走着,逐渐远去。
天花板缓慢地歪斜,最后崩落。
●
佐山从过去醒来。
「」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这里是森林中离边缘不远处,一块被月光笼罩的小空地。林中树木随风摇晃,并弥漫着热气。佐山猜测距离方才爆炸的时间,应该没经过多久。
他发现被暴风弹开的自己横躺在草丛上,怀里抱着某人。
在他的视野中央,也就是左手臂弯里,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抬头窥视着他。
是新庄。
她的眉梢有些下垂,黑色眼珠露出迷惑的神色。
新庄不知道对什么说了句:「谢谢。」后,对着佐山说:
「呃,那个,刚刚」
新庄也看到了过去。佐山点点头,发现貘就坐在新庄的肩上。他想起方才看见的过去影像,并再次点点头。
「那就是事实。」
佐山喃喃说道,然后转头看向身后。
那里有一件他在方才的过去里看见的东西。是一把穴入地面、全长将近两公尺的大剑。
「原来那是你的记忆啊圣剑格拉姆。」
对于佐山的呼唤,大剑表面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芒。那光芒就仿佛大剑的脉搏,仿佛诉说着大剑带有生命。
然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没错,我就是格拉姆。除了格拉姆以外什么都不是,也从没做过什么值得被称为圣剑的事情。』
停顿了一秒后,格拉姆继续说:
『以Low-G的年龄来说,我今年六十岁。不过,这六十年来我几乎都像睡着了一样。』
●
在月光洒落、随风摇摆的森林里,有两个身影坐在靠近崖边的树上。
那是两名少女。
其中一名把黑发束在脑后、身形高挑的少女翘脚坐在粗树枝上睡觉。她在黑色薄大衣底下,穿着厚布料的黑色衬衫搭配咖啡色长裤。
在少女下方的树枝上,有一名长发少女双脚合拢地坐着。长发少女肩上披着披肩,黑色长裙几乎完全盖住了她微微摆动着的双脚。
上方的少女看着森林的方向。她看着火花在深密的黑暗中爆发,并聆听着那声音。
「这下子不知道哪边会赢。你觉得呢?诗乃。」
名叫诗乃的少女歪着头看向上方的少女,露出苦笑说:
「我怎么可能知道哪边会赢你很在意吗?命刻姊姊。」
「不,并不会。反正赫吉义父一定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吧。世上没有情报贩子赫吉不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是啊。不过真的开始了耶,全龙交涉。」
听到爆炸声传来,诗乃发出「哇啊」的声音说:
「好壮观」
「反正这是『市街派』的最后一战了,法布尼尔改的寿命将近六十年,好久啊。」
「是啊。」诗乃点点头,并且摆动着双脚。命刻闭上眼睛感觉着透过树干传来的晃动。
「诗乃,你又在唱那首歌了啊。」
「嗯。你听,还有爆炸声传来对吧?每次听到枪声之类的音色时,都让我觉得好像就要迷失了自己。」
「越是接近这样的战斗现场,脑中越容易响起不合时宜的音色。」
「嗯。」诗乃点点头,然后喃喃说出在心中歌唱的部份歌词:
「All'sasleep,onesolelight,Justthefaithfulandholypair(独光下,万物眠。表忠实与圣洁之圣者)──」
命刻仍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压低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低声念道:
「平安夜主耶稣今夜降生啊。」
●
月光下,佐山一边抱着新庄站起身,一边以右手握住格拉姆的剑柄。他试着拔起格拉姆,结果发现──
「好轻」
『我的内部几乎是空的。不过,藉由文字设定,内部构造的面积能够扩张到七千倍,而且几乎所有内部表面都写上了硬化和封印用的文字。』
「原来如此。」佐山只用右手举高格拉姆,并试着挥动他。
格拉姆划开四周的热气,发出如笛般的声音。他的重量分布很平均,大约三公斤重。虽然佐山方才喃喃说出「好轻」,但他发现格拉姆并不是轻,而是重量平衡优异,在他手中似乎会不断地改变剑的重心,是把能够任凭使用者随意挥动的好剑。
右手拿着格拉姆的佐山看向手臂抱着的新庄。
结果发现新庄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交后,新庄慌张地看向下方说:
「格、格拉姆成功回收了。」
「你为什么要避开视线?」
「咦?啊,没有,那个你有听到刚刚我跟法布尼尔改说的话吗?」
佐山老实地回答说:
「没有,完全没听到。」
「啊,你会这样说,就表示你果然听到了」
「新庄同学,你对我好像有所误解的样子。」
佐山歪头说道。这时,他的右手传来声音:
『佐山跟新庄?』
听到格拉姆以低沉的声音问道,佐山扬起了眉毛。新庄也跟着把视线移向下方,连肩上的貘也是一样。
然而,佐山还来不及说话,格拉姆便抢先一步说:
『这个世界果然是由Low-G在治理,对吧?』
佐山点了点头。他心想:「格拉姆一直沉睡着似乎是真的。」
既然这样,就必须让格拉姆对于现状抱有共通认知。做出如此判断的佐山开口说:
「──没错,现在我们正一步一步展开与各G存活者的战后交涉。」
『原来如此。』格拉姆继续说:
『这样啊,在我睡着的这十九年间,世界变得会要求赔罪了啊。』
「十九年?不是六十年才对吗?你在我们G入睡」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我答应了上一个让我醒来的人。』
格拉姆继续说:
『你们是佐山,还有新庄,对吧你们接下来渴望得到什么?了解自己不知道的过去吗?』
听到格拉姆的询问,佐山感觉到左胸一阵轻微的压迫感。
如果他继续参与全龙交涉,想必将面对使得胸口疼痛的过去吧。
然而,佐山开口了:
「我渴望得到的是──痛楚,是痛楚的意义。」
『即使在看了时间虽然短暂,但曾经是我主人的齐格菲做出的恶行为开端然后由你们的祖先终结的所有G的过去后,你仍然不会否定这个想法吗?』
佐山在心中点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尽管了解家人的过去会伴随着痛楚,仍然必须设法知道一切。因为──
因为在那里找得到能够让自己认真的地方。
佐山不是需要他人的许可,而是渴望这样的地方;所以他点点头。
「没错。我不会否定,也不会拒绝。因为那是我渴望得到的。」
『这样啊。既然如此,拥有佐山这个姓的少年啊。』
格拉姆停顿了一下子后──
『少年啊。你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传述的无知者。做好心理准备吧,如果你在这里有求于我,就必须接受未来会发生让你怀疑起自己的事,以及你们是大罪人之子孙的事实。』
「大罪人?」
『这个问题就让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自己去获知吧。』
「很不负责任的回答。」
『只要是自我追求的事物,就算是残酷也能够化为助力。因此,我不会强迫你接受答案,这正是我们以文字为概念的1st-G信念。所谓文字,是因为我们想把眼前的事物留在心中而有的产物──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想要在心中求得一个答案,就采取行动吧。』
「如果今晚获胜,就能得到痛楚的答案吗?」
『嗯。』格拉姆做出肯定的回应说:
『1st-G带给你的痛楚应该会消失吧,不过』
「不过?」
『你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而且那只是个开始而已。做好心理准备吧,一旦踏进入口,在看尽所有终焉之前,都不能退出。你将看见由我们开始,然后──』
格拉姆停了一瞬。
『想必会由那名少女结束一切的历史进展。你将看见所有终焉的历史、终焉的年代记。』
「由新庄同学结束──为什么?」
『因为她是联系一切的关键只要你持续战斗下去,就能够得知她为何是关键的理由吧。』
透过抱住新庄的手臂,佐山感觉到她倒抽了口气。
佐山察觉到自己也同时倒抽了口气。
『想清楚了吗?少年──即便如此,你仍渴望吗?渴望与我们一起斩除1st-G的痛楚吗!?若你真心渴望,就让我成为你的圣剑吧!』
在听着格拉姆说话的同时,佐山看着战场的动静。
他看见在森林另一端的草原中央,强风一鼓作气地吹散了热气。
在晃动的大气消失后,出现了巨大的身影。
「那是──」
法布尼尔改。
尽管失去表面武装,主要装甲板等部位却仍毫发无伤的白色机龙站立在草原上。因为启动了身上所有的散热器,机龙全身喷着热气。
为了战斗,白色机龙已慢慢调整好备战状态;打开防护活动遮板的红色眼睛直直注视着佐山,想必也看见了佐山右手上的格拉姆。
佐山心想:「原来如此。那就是第一个让我感到痛楚的对手,让我认真的对象。」
于是他开口对着怀里的少女说:
「新庄同学。」
佐山吸了口气,想起祖父说过的话,然后告诉新庄:
「我打算成为恶徒」
●
新庄在佐山怀里抬高了头。
她在视线前方看见佐山微微眯起目光锐利的眼睛,低头看着她。
为了确认佐山的话中含意,新庄反问:
「你是说像齐格菲先生那样?」
回应新庄的是沉默。佐山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新庄。
她感觉到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身体也不禁颤抖起来。
「非得这么做吗?」
新庄问道,但她心里明白佐山渴望如此。方才新庄告诉法布尼尔改的内容确实是佐山的想法。然而,听到佐山当面说出的话,新庄却不禁脱口而出:
「我不要所有的罪恶都由你来背负。」
「但是,错误的我想要这么做。」
「可是」
新庄不由得提高声调,佐山轻轻拍了拍她的腰部。
佐山的举动像是在告诉新庄保持冷静,这让新庄不禁满脸通红。
她抬头看向佐山。当两人的视线交会时,佐山一副有些迷惑的模样别开了视线。
第一次看见佐山如此反应的新庄不禁有些困惑,就在她歪头时──
佐山这么说了:
「那么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新庄同学。」
听见眼前的少年这么说,新庄一时无法做出反应。
新庄明白少年的意思,但是,她想要听少年再多说一些话、想要再做确认。
于是新庄问:
「什么意思?」
听到新庄的询问,佐山轻轻皱眉看向新庄说:
「你是正确的,而我是错误的。所以──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
新庄找不到话回答。佐山缓缓松开抱住她的手。
在两人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后,佐山朝向新庄伸出戴着黑色护手甲的左手。
他不会再多说了。
接下来该轮到新庄回答了。对于说法拐弯抹角的佐山,新庄打算率直地回答他。如此下定决心的新庄露出笑容,并且握住佐山的手说:
「我也」
新庄点点头,然后简洁地回答说:
「我也是!」
然后,两人同时看向站在草原中央、此刻正好完成备战准备的白色机龙。
●
另一方面,法布尼尔改在土壤暴露的大地之中,驱动着所有感觉。
它察觉到全身有着不协调感,可解读成预感,也可解读成危险信号的不协调感。
当哈根以机器的视觉接收影像时,他感觉得到自己与法布尼尔改之间的落差。
是随着时间经过,差距越位越大的终焉落差。
这样的落差带来了像是意识上的差距。
虽然哈根的身体承受住了方才的暴风伤害,但他的意识已开始动摇。
快一点。
哈根这么想着。
法布尼尔改的驱动已不是由哈根亲自执行。无论是姿势控制,还是视觉修正,这一切动作都只是顺着哈根过去记录在法布尼尔改里的动作以及记忆在执行罢了。
在哈根视野中央正面的森林里有块空地,上头有两个人影。
那是身穿白色服装的少年与少女。少年让少女站在身旁,改以左手握住格拉姆。
然后,少女捡起掉落在附近的机壳杖,用右手抱着。
哈根心想:「他们就是渴望让一切做出了断的人啊。」
原来想找出答案的,不只有少女一人而已。
好想赢啊。
哈根在心中点点头,然后急忙让自己的意识介入法布尼尔改的所有动作。他从自己过去的记忆与记录里,重新进行所有动作的最佳化。
这么做是为了让白色的巨大身躯在他有所求时,能够执行具有最大效果的动作。
哈根启动所有冷却系统,并且解除动作驱动部位的润滑压限制。
他使用所有感觉元件,直接与神经系统连接。
也将所有动力平均分配到运转动力炉以及武装动力炉。
接着打开所有炮口。
虽然预估能动作的时间少于五分钟,但是哈根并不在意。
他任凭机器执行动作,踏出一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