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艾尔也欢快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向外丢。被丢出去的纯白色纸片在气流中起舞,在青空中摇荡,从观众们的头上悠然的飞舞而下。
更进一步的欢呼声冲上云霄,阿莉艾尔又闹腾了起来。
呜哇,好厉害好厉害,像下雪一样好漂亮!大家都很高兴!卡尔,看啊,好漂亮!父亲他们也一定很高兴
啊,我们也得撒!呜啦!呜呀!呜-啦!!
我说,艾莉。虽然无所谓,不过你能不能喊得更文雅一些
看招,喔啦!诶?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郁呢?好不容易大家情绪都这么高涨。难道说,你认为斜眼看世界的本大爷好酷啊。白痴啊你?那样一点都不酷啦
卡尔艾尔的嘴痛苦般地扭曲了。想要回敬两句却又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刻意的叹息。
要你揣测我的心情是不可能的。真羡慕你的无忧无虑。也没有什么烦恼吧
嗯。没有。啊,讨厌讨厌,卡尔总是犹豫不决的,很逊哦。这样到了新学校也不会受欢迎的哦
又不是为了受欢迎去学校的。是为了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飞行员才去的。别说废话赶紧把这些都撒了
呜呀!接招,呀,哈!
就不能安静点撒吗
呜哇,没有了。真爽快,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撒出去了哦?
什,什么,干吗用袖子来擦嘴啊?别这样,有些不雅哦?
正在劝告义妹的时候,突然从地面传来了不同于欢呼声的惊人鸣动。
升力装置的轰鸣声响彻天际。连把身体暴露在外面的卡尔艾尔都能清楚听见。下方,观众的海洋再次沸腾了起来。
伊斯拉与出航仪式庆典会场正中间的地方,扬起了弥漫的沙尘。
空域哗啦哗啦的震动着。从灰白色的迷雾之中,泛着黑光的某个巨大物体慢慢的露出了头。
接着尘芥组成的帷幕突然裂开了。
从裂缝处拖拽着尘土形成的尾巴,钢铁的巨鲸迟缓地显现出它的威容。
泛着黑光弯曲的机身。仿佛能让岛屿飞起来一般的四个巨大升力装置。从覆盖着厚厚装甲的船舷处,生出了几个类似于半月形鳞片的物体。台座上不祥的炮塔群张开着黑黑的炮口。
升力装置的轰鸣驱散了卷云,那过于巨大的机影在扭曲空间的正中,朦胧的摇晃着。
好大
从后座传来了阿莉艾尔高兴的声音。卡尔艾尔也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全长约260米,排水量约65000吨。射程超过30000米的四十六公分三连主炮塔,加上两舷一共是六座。前后有十五公分三连副炮塔两座,对空炮塔十二座二十四门,对空机枪五十八座七十四门,还有战舰底部的对空炮塔四座八门,对空机枪五座十五门。
超弩级飞空战舰LunarBalco。
令人吃惊的是,今天,这艘作为巴雷斯特罗斯共和国骄傲的巨大战舰将成为伊斯拉的护卫舰,踏上前往空之彼端的旅途。巴雷斯特罗斯政权,为了与两个挟海相对的大国斋之国和帝政贝纳雷斯按照协调路线共同前进,特意以提供本**队的珍贵战舰这种形式来表达自己的诚意。伊斯拉空艇骑士团正规军搭乘的单座空战机编队在LunarBalco的周边空域进行直接掩护也就是直掩。不够熟练的学生们为了避开容易在飞空战舰周围产生的乱流,将在远离战舰一千米以上的位置进行低速飞行。
刚刚撒下的纸片仍然在空中飞舞着,LunarBalco一边向人群展示着它的钢铁下腹,一边缓慢地飞过会场上空。
湮没在LunarBalco机影中的观众们,欢送着战舰的离去。连地面都响彻着升力装置发动的声音。六万五千吨的铁块率领着数百架空战机从容不迫飞行的样子,只能用压轴好戏来概括。
接着。
这么久一直将伊斯拉和大地连在一起的钢缆被断开了。引爆事先在前端的钩子和钢缆连接处安装好的,钩子仍然抓着岩盘,只有钢缆朝着地面落去。
装在伊斯拉下部岩盘的六个巨大推进装置,驱动着四叶螺旋桨轰隆隆地旋转。
飞空之岛缓缓地驶动了。
安装在岩盘最下部的,长达二百二十米的方向舵嘎吱作响。推进装置中的一部分提高了旋转速率,飞空之岛进入了右回旋。
粗大的钢缆接连不断的从两千米左右的高度落下,陷入了红色的大地中。在大地上烙下无数的裂纹,柔软的大地弥漫起滚滚的沙尘。在遥远上空的伊斯拉毫不在意,在下部岩盘点燃数以千计的花火,就好像厌烦的要掸落这十年来将自己栓在地面的东西。
回旋结束了,推进装置的轰鸣暂时停了下来。
安置在伊斯拉前端的第一要塞炮台哥立昂,那长大的炮群指向东南方向。现在还看不见,但是到了晚上就能在炮台所指的方向看到恒星艾蒂卡。它将是此后伊斯拉永恒不变的航标。根据创世神话,伊斯拉只要不停的追逐恒星艾蒂卡就好了。
LunarBalco将舰首指向伊斯拉。进行直掩的卡尔艾尔他们也将机尾面向观众跟随在飞空战舰之后。
欢呼声远去了。养育自己的土地也随之远去。
视线前方,伊斯拉在变大。
刚刚看上去像飞天巨鲸的LunarBalco,被拉到伊斯拉面前的话立刻就降级成了飞蝗。由人创造的LunarBalco不能和自然创造的伊斯拉相提并论也是正常的,但是话说回来这种不讲道理的雄伟正是伊斯拉的存在方式。
长官机率领着二十七架LArgon,在空中倾斜上升。
高度一千五百米,两千米,两千五百米。氢电池反应堆痛苦地呻吟着。LArgon宣称的极限高度为三千五百米,但是看来这个高度已经是极限了。
卡尔艾尔一边进行回旋,一边从左手边俯瞰着伊斯拉的上部面,以后自己将在那片土地上生活。
除了一直在高度两千米的高空飞行之外,伊斯拉的自然环境和海上的孤岛没什么两样。
有山有平地。清澈的湖、浓绿的森林、绿油油的耕地、柠檬色的街道景色和两个飞机场,中央厅舍、骑士团居住区、港湾设施和六座炮塔。这些崭新的建筑和雪白的城市街道连在一起,视野的尽头是卡尔艾尔他们将要就学的卡特克斯高等学校,里面排列着白色的校舍。
将要移居到伊斯拉外围的一万人聚集了起来。俯瞰着对面的大地,明知对方看不见这边,还是对着地面上的家族和友人挥手、往空中投下花瓣、碎纸片以及纸带。
它们的色彩在承载着各种思念的天空中飞散开来。在场每个人的思念都通过飞散开来的色彩传达了吗?卡尔艾尔的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哀伤。但是后座的义妹丝毫没有感伤的情绪,指着伊斯拉的一处发出了欢快的声音。
啊,是大人物他们
顺着阿莉艾尔所指的方向看去,位于伊斯拉右端的梵威尔斯军港说是军港,其实只是为了把LunarBalco栓在空中的设施并排坐着一群人,正在远望着对岸的出航仪式庆典会场。
他们是日后要长时间管理伊斯拉的贵族高官。全员带着白色的军帽,上下半身也穿着雪白的将校服,腰上佩戴着华丽的军刀,笔直的两行队列,像雕像一样把背绷得直直的。像发现了圣泉的伟大航海家路易斯德阿拉尔贡和旧圣殿骑士团长雷欧波尔多梅尔瑟这样的名人也应该作为四人议会的中心在那群人中间。
然而,只有一个没穿军服的人站在正中间。
和周围的军人以及贵族比起来,体格要小上一圈。白色的上衣是绢制的短外罩。秀长的银发随风轻舞。
卡尔艾尔全身汗毛直竖。俯瞰下方的双眼沸腾了。从脑髓到感觉神经末梢,都释放着憎恶的电信号,构成**的七千兆个细胞呼喊着复仇。
妮娜温特
握着操纵把柄的手不自觉地渗出了汗。要是这个把柄上有机枪发射控制杆的话,肯定已经按下去了。要是可以的话想亲手把那个女人打成蜂窝。
六年未见了的,那头秀长的银发。
那一天,妮娜温特的头发映照着烧尽了阿雷克桑德拉宫殿的火光,现在,那头银发饱含着春日的阳光、假装不知的和六年前一样,只是被清爽的风吹拂着。
卡尔艾尔的视网膜里依然刻印着那天的情景
父亲、母亲、家、身份、真正的姓名,失去一切的变革之夜。
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俯视着父母和卡尔艾尔,百无聊赖的被夜风吹拂着的呼唤风的少女(妮娜温特)
以农具作为武装的群众发出的呐喊。粗野的哄笑和劣质酒的味道。打中父亲背部的铁具。母亲被掳走的姿势。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换来的,只有无处不在的粗俗家伙们的嘲笑。然后头发被猛地抓住、嘴里被蛮横的塞进了东西,那是妮娜温特的鞋子。
疼痛苏醒了。
从五脏六腑到身体的末端,沉重刺痛的回忆在游走,不经意的卡尔艾尔快要蹲坐起来。
但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硬撑开眼角。作出好像要拔出地桩一样努力的表情。然后将从那天一直到今天,一刻也没有忘记的仇敌的模样雕刻在下视丘中(注:下视丘位于视丘之下,是自主神经系统的主要管制中枢,它直接与大脑中各区相连接,又与脑垂体及延髓相连。下视丘的主要功能是管制内分泌系统、维持新陈代谢正常、调节体温,并与生理活动中饥饿、渴、性等生理性动机有密切的关系。)。然后把脑髓中憎恶这种感情一滴不剩地榨取出来,深深研磨进雕刻好的模样中。
让你也体验一下我的悲惨遭遇
失去一切,被抛弃,被大家践踏吧。
妮娜温特。只有你不能原谅。
踏上旅途的感慨,对养父的感谢,本应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奔驰的思绪,一切的一切都被对妮娜温特的憎恨冲洗得无影无踪。卡尔艾尔只是一个劲的把熔岩色的感情渗入全身的细胞,熬干了阴影的眼神深深地侵入了呼唤风的少女纤细的背部和银发之中。
不管是多长的旅途,这份憎恨也绝对不会舍弃。在无处可逃的小岛上,被所有人驱逐,身份被剥夺,被大家当成笨蛋,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下去。
我好不容易熬过来的地狱也要让你尝尝。看着大声哭喊的你,无情地嘲笑。然后再和大家一起践踏你。即使你祈求原谅,希望改过,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绝对、永远不会原谅你。
母亲。请看着吧。对把您当成家畜对待的仇敌的复仇
您所受的屈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所以请您,安心的睡去吧。
LArgon编队悬浮在高官们的上空。将机首面向风之革命纪念馆,这是对观众们无言的惜别。
并非一定能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再也回不到这里的可能性还要更高。前方只有无限的海洋、看不见边际的瀑布和恒星艾蒂卡。
伊斯拉上的每个人,都怀着无言的感慨远望着巴雷斯特罗斯。
其中,只有卡尔艾尔一个人对着妮娜温特的背部怒目而视。
安装在下部岩盘的六个推进装置再次发出轰鸣,大气震动,受到风压的数千纸片忽地在碧空中来回飞舞,伊斯拉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为了找到大海的尽头、天空的边际
你只需要看着光。
俯瞰着渐渐变得模糊的大地,卡尔艾尔的胸中突然闪过了母亲的话语。
但是对现在的卡尔艾尔来说,这句话不过和风声一样,毫无意义的从身边掠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