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蕴本要发作,强把脾气压下去,苦笑道:我只是到大牢找了批女犯人,准备圣上一时兴起想要看时有个交待,这就叫仰窥上情,否则本宫的头颅早和身体分家。
寇仲悔恨地道:圣上的记性该不大灵光,说不定早忘了。
斐蕴同意道:他确常忘记事情,但我却怕圣上见到你们,会勾起这事,问将起来就糟呢!
徐子陵道:还不进去干吗?时间要紧啊!
斐蕴苦着脸道:圣上和贵妃们到了长生池沐浴,既洗且玩又吃东西,没有个把时辰都不成,进去都是等。好吧!请随本官来。
寇徐两人见斐蕴态度亲切多了,虽明知他是装出来的,心中也舒服点,随他步进寝宫的大堂去。
这么富丽堂皇的厅堂,两人尚是首次得见,地上铺了厚软的地毡,家俬讲究不在话下,墙上挂的画和装饰摆设,全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看得人眼花撩乱。
寇仲指点着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定是从关中洛阳带来的。
独孤雄听到他的话,点头道:寇大哥猜中了!
大厅内空无一人,阳光从西面的窗隔斜透进来,一片宁和。
厅子南端有张雕龙嵌金银的卧椅,自然是杨广的龙座。
独孤雄告罪后退出厅外,剩下三人苦候。
斐蕴坐立不安,捱了足有个把时辰,太阳开始下山,才见虞世基匆匆赶来,报喜道:
成了!圣上正在穿衣,贵儿夫人已说动圣上肯接见我们。
站起来的三人又颓然坐倒。
宫娥这时进来点燃挂在四周的数十盏宫灯,又关上门窗,燃起四角的炉火,此时杨广的队伍方才抵达。
数十名太监宫娥进来分班排列,忙了一番后,肃立伫候。
接着独孤盛率领大批近卫来了,把守看各处出入口,一切停当后,他才轻声向四人道:萧夫人肯定有点问题,刚才还缠着圣上要到临江宫去看日落,哼!
斐蕴低叫道:圣上来了!
鼓乐声远远传来,在宫监开路下,杨广偕同过百妃嫔,姗姗而至,他和萧妃、朱妃都坐上软轿,由力士扛着,连脚力都省了。
众人跪伏地上,恭迎这昏君的圣驾。
到杨广侧身半躺卧椅时,众妃嫔亦团团围着他坐好,众人才高呼万岁。
杨广看都不看寇徐两人,叹了一口气道:朕知外面有很多人想争夺朕的皇位,唉!
大不了就像陈后主,破了国仍可做长乐公,继续饮酒作乐。
众人无不愕然,为何他竟作此不祥说话。
杨广右边的萧妃娇笑道:圣上真爱说话,有些人总爱把那些乌合之众夸大,圣上勿要相信。
独孤盛低声道:刚才元善奉越王侗之命来告急,说李密率众百万,进逼东都,已占了洛口仓,求圣上速还,否则东都将会失陷。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恍然。
岂知虞世基却得意地道:幸好本官反应敏捷,说若贼势真的那么庞大,元善早在路上给人杀了,怎能到得江都来。故已替圣上把这家伙赶走。
寇徐听得摇头叹息,真个有这样的皇帝,就有这种奸臣,若非杨广不肯面对现实,怎会信虞世基这种睁眼谎言。
杨广的声音传过来道:外面盗贼情况如何,斐大夫给朕如实报告。
斐蕴不慌不忙,躬身道:圣上明鉴,盗贼正日渐减少。
杨广坐直龙躯,皱眉道:少了多少?
斐蕴胡诌道:只有以前的十分一。
杨广舒了一口气,又像想起什么的道:元善说唐国公李渊在太原作反,可有此事?
斐蕴吓了一跳,跪倒地上道:现在外面常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待微臣调查清楚,再禀告圣上。
一声冷哼,来自殿门处,接着有人喝道:满口谎言!
众人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望去,赫然惊见宇文化及一身武服大步走进来,旁边还有另一位高昂英俊的中年男子。
寇仲和徐子陵眼中立即射出深刻的仇恨,同时心叫不妙。
独孤盛、斐蕴和虞世基三人则立时脸无人色,他们早有布置,若宇文化及等任何人入宫,必须先得他们许可,现在他来到跟前他们才知道,形势不妙,可以想见。
门官这时才懂得高唱道:右屯卫将军偕少监进谒圣上。
两人看都不看斐蕴、寇仲等人,径自来到殿心,行完叩见之礼后,长身而起,站到与他们相对的另一边。
独孤盛移往杨广座前,而护守在龙座两侧和后面的近卫都紧张起来。
杨广似仍不觉察双方剑拔弩张之局,讶道:宇文将军为何指斐卿家满口谎言呢?
斐蕴跪地哭道:圣上请为微臣作主,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有一字谎言,教微臣横尸荒野。
宇文化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首次落在寇仲和徐子陵处,闪过森寒的杀机,淡淡道:从前杜伏威在山东长白,现在他已到了历阳;李密以前仅有瓦岗一地,现在先取荥阳,继取洛口。李子通从前算得什么,现在却聚众江都之北,随时南下。圣上之所以全无所闻,皆因被奸臣环绕,四方告变,却不代为奏闻,贼数实多,却被肆意诳减。圣上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贼党其势日盛,甚而唐国公李渊作反之事,天下皆闻,唯独圣上给蒙在鼓里。
虞世基亦扑倒地上,哭道:圣上勿听信馋言,想造反的人就是他。
杨广显是乱了方寸,忙道:两位卿家先起来,朕绝不会让尔等含冤受屈的。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不屑的冷笑。看得寇仲和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知他们已控制了大局。
斐蕴两人仍不肯爬起来,哭告道:昨天微臣曾向圣上献上账簿,正是……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什么账簿,是否这本鬼东西呢?
从怀中掏出一物,赫然正是那本账簿。
这时连杨广都知两人来意不善,怒喝道:人来!给朕把他们拿下。
惨叫声起,只见守门的近卫东仆西倒,鲜血四溅,一群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几名身穿将军衣甲的大汉,与宇文化及兄弟会合一处,占了大殿近门处一半空间。群妃登时花容失色,纷纷往后面躲去。
独孤盛则和数十近卫拥出来,挡在杨广身前。
斐蕴和虞世基吓得泪水都干了,连爬带滚躲到独孤盛身后。
只剩下寇仲和徐子陵立在双方人马中间的两旁,幸好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杨广身上,没有人理睬他们。
独孤盛大喝道:司马德戡,你想作反吗?还不放下兵器?
带头进来的司马德戡竟笑起来道:将士思归,末将只是想奉请圣上回京师罢了,独孤将军言重了。
杨广站起来戟指喝道:朕待你们一向不薄,为何今天竟来逼朕做不情愿的事。
宇文化及冷哼道:圣上遗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伐,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老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更复专任奸谀,饰非拒谏,若肯悉数处死身边奸臣,回师京城,臣等仍会效忠,为朝廷尽力。
杨广色变道:真的反了,谁是指使者?
宇文智及锵!的拔出佩剑,大喝道:普天同怨,何须人指使。
杨广大嚷道:给朕将他们全杀了。
寇仲一拉徐子陵,运功飞退,砰!的一声破开窗楠到了外面。
此时殿内杀声震天,夹杂妃嫔宫娥太监的呼叫号泣,混乱得像天塌下来的样子。
寇徐两人亦同时陷进了重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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