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瞧着在这不规则的土木寨外正忙碌掘壕为堑的少帅军战士,掘出的泥土就运往山头铺筑寨墙。
邴元真指着山寨外只剩高不到三尺,一截截遍布三方的树木余干,欣然道:这些余干更令人叫绝,形成天然的拒马障碍,李世民若要清理,首先须问过我们的弓箭手,想到对方进攻时要小心翼翼的绕着树头而过,不能长驱直进,这十多天来憋的鸟气立即全消。
寇仲感觉到身旁各人的欢欣振奋,人人均对这座颇具规模的山寨指点赞美,不但因山寨能成为他们安身固守之所,更重要的是山寨后的秘密峡道为他们提供无限的生机。
粮草、食水、燃料至乎后援所有难题皆迎刃而解,他们再非陷于完全被动和捱揍的局面,因而士气大振,对他寇仲更有信心。
王玄恕道:休息的地方设在峡道内,由于营帐在突围时失掉,所以陈公筑起百多间茅屋,比帐幕更舒适温暖。
寇仲大叫道:成啦!我们就以这由陈公的脑袋想出来的山寨,抗击李世民在我们十倍以上的大军。
众人轰然应喏。
一队人马由跋野刚率领从山寨大门驰出来相迎。
寇仲怪叫一声,尽泄过去十多天所受的冤屈和欺压的不干之气,领手下驰往山坡,朝山寨奔去。
徐子陵一觉醒来,拥着清洁的被铺,想起过去十多天的颠沛流离,每一刻都在危险渡过的生涯,几疑是两个不同的人世。
昨夜他们是巴东郡关上城门前最后入城的两个人,抵达城门始知这是老爹杜伏威的城池,把门的江淮兵见他们衣首讲究,没有兵器随身,一副文人雅士的样儿,以为他们是世家子弟,忙向这两头肥羊抽油水,苛索城门税以外的银两。
教徐子陵意想不到的,是侯希白竟不是随手打发,而是和他们讨价还价,几经辛苦议定一个比江淮兵所索低得多的价钱,完成交易,进得城来。
事后侯希白解释道:如你表现得太松手,会使他们误会你是头好欺负的羊牯,又或身家丰厚至不用斤斤计较匾匣之数的纨胯子,无论是那一个可能性,这些吸血鬼会千方百计来榨尽你的血汗钱,甚至会不惜谋财害命。所以我和他们争论价钱,不是我舍不得银两,而是免自招无谓的烦恼。
他现在睡的是城内最著名的豪华客栈--巴柬旅舍的上房,侯希白可不像他和寇仲,衣食住行无不讲究,而他和寇仲更不会像他般只肯睡最好的房间。
寇仲现在情况如何呢?他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才醒,侯希白推门进来笑道:子陵昨晚睡况如何?我却是先苦后甜,第一个是噩梦,第二个才是好梦,梦见妃暄了。
徐子陵瞧着他边说边在床沿坐下,待听到最后妃暄两字时,他猛地一震的从深思和回忆中醒过来,欲言又止。
侯希白讶道:子陵想说什么?
徐子陵凝望他好半晌,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情绪,叹道:希白兄曾对我说过,以后只会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欣赏天下美女,这是你的一个改变,而你为何会有此改变?
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此刻,始知道个中原因,你是为了妃暄,对吗?
侯希白愕然道:子陵真厉害,竟能看破我的内心。唉!怎说才好呢?当我第一眼见到妃暄时,就像看到到展子虔的真迹,觉得世上没可能有更好的美人,她令我领悟到美丽的真谛,那是超越我画笔的禅境。自她踏足尘世,让我等几人得睹,侯希白再非以前的侯希白。
徐子陵大讶道:听希白兄的话,似乎全不牵涉到俗世的男女之情,而是抱持着一种超然的心境。
侯希白双目异芒闪动,徐徐道:天下间,恐怕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之所以矢志画道,就是基于我与生俱来对至善至美的追求。人世间本没有完美的东西,可是给我捕捉到画面上的却总是最动人的景象,等若你和寇仲不时挂在嘴边那遁去的一。
顿了顿续道:你曾否深思过美丽的本质?美丽是人世间最感人也是最神秘的东西,我名之为画禅。子陵曾否想过美丽是什么一回事吗?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某物美或不美?
美丽更是没有标准的,我和你感到星空非常迷人,很多人却是不屑。美丽更有无形的或是有形的,内心的美看不见抓不着,像妃暄般秀外慧中,正是美丽的极致,是一种可令任何人自惭形秽、神圣不可侵犯的美丽。
徐子陵微笑道:我从没学你般去深思美丽那不能捉摸的本质。听你这么分析,颇有茅塞顿开的喜悦。但也想到人世间不公平的一面,为何要有美丑之别?不过这可是谁都没法改变的现实。
侯希白仍沉浸在某一种情绪中,叹道:美和丑根本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自我第一眼看到妃暄,我的生命无限地丰富起来,彻底令我对女性的态度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各种尘世俗念中超脱出来,变成画道纯净的追求。
徐子陵道:在遇上妃暄前,希白兄是否早厌倦偎红倚翠的生涯?
侯希白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我,在成都你对我的生活方式有切身的体验。唉!感情当然是一种负担,尤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发觉美好事物另有不美的一面。
旋又沉吟道:青璇是毫不逊色于妃暄的女子,她与妃暄有基本上的差异,无论妃暄出现于何时何地,她总予人一种不属于凡尘的感觉,青璇却恰好相反。不论是她的人或她妙绝天下的箫音,均能与时地融为一体,无分彼我。她们均代表超越我画笔的一种至美的禅境。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恨不得有笔墨在旁,把她活现于美人扇上,可当我听毕她的箫音,再无法掌握她最动人的一面,那确非任何笔墨可描述的。
徐子陵想起数次与石青璇见面人景交融的动人情景,叹道#65533;说得好,你把我没法形容的感觉一语道尽。
侯希白欣然道:对美丽的讨论暂且告终,子陵内伤的情况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经婠婠的天魔真气解去邪毒,已大有起色,不过离复原仍遥遥无期,更可能永远失去进窥武道的机会。
侯希白皱眉道:真的这么严重?
徐子陵道:杨虚彦的魔功歹毒邪恶,伤及我的本元。而事实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命运是怎样发展便怎样发展吧!我们到那家酒楼吃早点去?
侯希白道:巴东城最有名的是望淮楼,楼高三层,位于城北,最高一层可看到城外淮河流过的美景。
徐子陵掀被下床,微笑道:有否打听寇仲的消息?
侯希白点头道:没有任何消息。只知襄阳和附近几座城池的唐军调动频繁,不时有唐室水师船只经过淮水,难道李世民是要对钟离用兵,形势紧张非常。真古怪!寇仲不是逃住这边来吧?
徐子陵忽然停下穿衣的动作,露出奇异的神色,低喝道:出来吧!我知是你杨虚彦,快出来!
侯希白心中剧震,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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