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来都是如此,每天花费很多时间勤力修炼却几乎感觉不到进展,段缺的焦躁与沮丧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他想到明天县学中的大校和躺在病榻上已经熬的油枯灯尽的祖母后,心里就愈发的不是个滋味了。
自从开始看那些书并修炼《培元诀》以来就没了在十三经上用功的心思,他这个曾经以童生第一名考进县学,被教谕们寄予厚望的学子也自然而然的没落下来,三年来,先生们看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欣赏到疑惑,焦急,再到失望以至于现在的视而不见,段缺也好受不了。
如果说这些他还能不在意的话,祖母的感受却是段缺无法忽视的,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自打三年前发病以来,祖母缠zhuanan床榻痛苦不堪,对于老人来说,唯一能使她高兴起来的就是孙子在县学课业出众的消息。
明天就是县学中年度一次的大考校,段缺知道自己的情况,能把这次考校应付过去都已是极限,更别说考出名列前茅的好成绩了。成绩出来之后该怎么办?又像前两次一样编出个假成绩去骗祖母?
想到这里段缺就觉得心里烦闷的难受,连祖母这个不高的要求都做不到,自己真是不孝的很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该死的《培元诀》。
为了追求那个或许仅仅只是传说的飘渺世界,为了修炼《培元诀》,他已经付出的太多,欺骗并让从小带大自己的祖母失望,课业荒废,而这课业荒废的结果绝不仅仅只是明天的大校不好过关,它更意味着对未来前途的放弃。
家境贫寒、祖孙相依为命,对于出身于这种家庭的段缺而言,读书就是其唯一的出路,但是现在……即便他现在能幡然悔悟,满脑子都是神仙和培元诀的情况下又怎能静得下心读书?
心中转着这般念头,从草蒲团上起身的段缺站了一会儿后蓦然几个箭步冲到了书几前,推开窗户抓起桌上的《培元诀》恨恨的扔了出去。
将书扔出去之后,他即全身被抽空似的委顿在了身后的胡凳上,心中的思绪就如同被搅乱的纺车般千头万绪乱糟糟的缠绕在一起,对病重祖母的歉疚、对明天大校的担心、对未来将以何为生的恐惧以及对《培元诀》久无进展的愤恨全都喷涌似的出现并搅在了一起,搅的他头疼欲裂,眼前一片黑暗。
清寒如水的朦胧月光顺着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撒在少年的身上脸上,使他眉宇间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愈发显得茫然。
也不知又在书几前枯坐了多久,段缺起身吹熄了晕黄的灯盏倦极而眠,其间他不曾向窗外看过一眼,一任那《培元诀》在月光下随着夜风的拂动发出瑟瑟的微微声响。
夜已深沉,但饶是段缺已经疲惫的不堪,那些纷乱的思绪依旧扰的他许久之后才迷蒙睡去,心中有事自然睡的就浅,一个个梦境如同走马灯似的浮现,而在层出不穷的梦境中,被他在心里勾画了无数次的九重仙界总会以辉煌壮美到了极点的形象一次次的重现……
……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段缺走出书阁兼卧室的木门就看到了小园远处地上躺着的那本《培元诀》,心中几度犹豫挣扎后,最终还是将其捡起扔回了房中。
梳洗罢在灶房里弄了些饭食,无奈祖母却一口也没吃进去,在枯瘦如柴的老人床边默默站了一会儿后,段缺离家向县学走去。
今天的县学大校持续了整整一上午,昨天不好的预感也得到了应验,无论默经还是析经他都答的一塌糊涂,加上此前两年大校中都不如意的成绩,此次考校一完,段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县学生涯怕是要就此结束了。
三次考校皆名列末等,年纪上也已经过了十五,根据大盛朝“男子十五成丁”的律令,县学里是不会再留他了,这也意味着朝廷每月补贴给官学学子的八斗学粮就此断绝,从此之后就得自己找吃饭门路了。
考校结束,别的同窗们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着刚才的考题时,段缺已迈步向外走去,对此,其他的学子们早已习惯,三年来这个段缺一直都是如此来去匆匆。往出走时也没人跟他说句话什么的,许是因为从小父母双亡的缘故,段缺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一副淡然而谨慎的性子,这般性格再加上平日里寒酸的穿着,同窗们也就不愿贴上来与他亲近。
段缺出了县学正往回走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叫喊,不一会儿后面赶上来一高一矮两个同龄的少年。
瘦高的陈达,矮胖的是王石,这两人不仅跟段缺住得近,且是在同一所私塾发蒙,随后又一起考进县学,算得是段缺在县学中唯一的朋友了,只不过三人不是在同一个班次。
“石头,考的咋样?”,犹自喘着气的王石问话出口的同时也看清楚了段缺的脸色,随即就是没心没肺的哈哈一笑,“石头你也考坏了,好!正好跟哥哥我做伴儿,免得落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