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1）
倒计时，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星期。
在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假期里，吴森曾专门抽时间跟吴宇心平气和地谈过成绩的问题，他对于吴宇对考试失利分析的种种原因都毫无兴趣，也毫不在意，他只是想跟吴宇达成一个协议：如果吴宇能在本学期的期末考试中进入全年级前三名，那么本协议就此作废；反之，如果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那么按照协议规定，吴宇将会被父亲送到外地一所知名的重点中学就读，并直至念完高中。
这份协议虽然只有区区几行字，但其中包含的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无限倾注的、不求回报的爱，当然也包括着些许的无奈。吴宇自然不能辜负父亲的良苦用心，在协议上签字时，自己名字的一笔一划看似轻易地在纸张上划过，其实留下的深深的笔痕早已印出了那两个字所背负的沉重。
在已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吴宇渐渐感觉他和秦雪的关系好像冷淡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那份协议让他感到了背水一战的压力，才会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秦雪。吴宇并没有将那份协议的事情告诉秦雪，因为他不想秦雪无端陪自己承受本不属于她的压力。吴宇和秦雪见面的次数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而变得越来越少，少得让吴宇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却又无可奈何。每次见面时，秦雪虽然都是一脸微笑，但那层消逝已久的隔膜却好像又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封存了她心里的那扇窗，让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细微的变化在吴宇的眼里是那么明显，明显得仿佛两人都已心照不宣，而彼此间的谈笑好像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每见一次面，吴宇心里就越发忐忑不安，他怕就算自己达到了那份协议上的要求，也同样会失去和秦雪的感情。这一切的变化是这么突然，但自己却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一步把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是不是在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就注定了，所有的过往就烟消云散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想太多了吧，毕竟这压力常常会让自己感到力不从心，毕竟离期末考试不远了。
林立康最近老是浑浑噩噩的，以往上课时偷看小说还能让他提起精神，如今除了一日三餐能带给他点拼命三郎的劲头外，其他时候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睡神了。吴宇平时虽然忙于复习，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够察觉到一点的。对于林立康这个人，吴宇还算是知根知底，虽然这种反常的现象让他不禁有点怀疑林立康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但这怀疑大部分是出于给自己解压的玩笑罢了。林立康虽然混混度日，但本质不坏，还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想到林立康的父亲，吴宇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像自己成了他父亲似的。晚上在寝室里跟林立康谈了两次，但总是收效甚微，林立康听了吴宇的劝告要么不置可否、闪烁其词，要么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鼾声如雷了。吴宇不知林立康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但作为朋友，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何况现在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在做完今天的第四张试卷后，吴宇不禁觉得有些用脑过度了，看了看手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从上午的第一堂课开始，到现在的下午最后一堂课，各科老师轮番上阵，平均每两节课就有一场考试。虽然老师们都众口一词说“这不是考试，只是练习而已，大家不要紧张；为了能更好地了解大家的不足之处，请大家不要翻书，也不要交头接耳，安静自觉地完成练习”，但这反倒显得有点口是心非欲盖弥彰了。
回头检查试卷时，吴宇不禁想起了昨天从室友口中听到的校园闹鬼传说：话说有一个哥们儿半夜尿急爬起来上厕所，在酣畅淋漓地撒尿时，惺忪睡眼不经意地往窗外一扫，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哥们儿是顿时吓得往后一大跳，连刚拉了一半的尿也被硬生生地给吓得缩了回去，整个人是睡意全无，尿意也全无。原来窗户上贴着一张人脸，而脸上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是个人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等那哥们儿惊魂稍定，再往窗户上一瞥时，那张人脸居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那以后，那哥们儿晚上就再也不敢喝水了，偶有一两次尿急也是拼命忍着，实在忍不住只好叫醒室友，两人一起结伴上厕所，真可谓苦不堪言。想到这儿，吴宇不禁自顾自地傻笑起来，完全忘了现在还在考试，还没有打下课铃。
“咚，咚，咚——”桌子不知被谁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吴宇下意识地往身旁看了看，顿时吓得表情僵住，如同那位撞见鬼的哥们儿。老师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吴宇的身边，正一脸冷笑地看着他，颇有那只鬼的风范。此刻两人活生生地又把那个闹鬼传说演绎了一番。
“吴宇，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啊？说出来大家听听，看看好不好笑。”老师仍一脸冷笑，蜷起的两根指头还在桌面上不停地敲着，似乎敲的不是桌子，而是吴宇的脑袋。见吴宇一脸尴尬，默不支声，老师便乘胜追击道：“都快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这么散漫？全班第一都这样，这试还怎么考……”话还没说完，一曲悠扬的下课铃就将他打断。老师不满地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只扫了他兴致的喇叭，然后转身走上了讲台说，“虽然现在不是考试，但吴宇也算是违反了课堂纪律，我决定扣他十分，以作警示，这样才能保证他在正规考试中不犯相同的错误。好了，时间到了，大家交卷吧。”
吴宇一脸郁闷地苦笑着，想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已经被批得体无完肤了，如果真的解释起来，恐怕又要被老师扣上谋反的罪名，拉到走廊上当街示众了。不过谁叫自己总是在风口浪尖上掉链子，当炮灰也是活该。
众人纷纷起身交卷，路过吴宇的座位时，嘲讽的眼光、戏谑的眼光、同情的眼光和为他鸣不平的眼光纷至沓来，看得吴宇是应接不暇、晕头转向。
经过了数学晚自习的疲劳轰炸，吴宇的脑细胞已消耗殆尽，放学回寝室后，草草冲了个凉水澡，便倒头睡下了。今夜本可以畅通无阻地睡到天亮，谁知吴宇在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了几声响动，接着就被一阵急促涌上来的尿意给憋醒了。吴宇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朦胧中竟看到窗外有一个闪动的人影，顿时吓得他是毛骨悚然。吴宇一边在床上寻摸着眼镜盒，一边回想着那个闹鬼传说。原本那个传说只是当笑话听听的，没想到还真给他撞见了。
吴宇慌乱地戴上了眼镜，定了定神后，又往窗外一瞥，结果除了夜空洒下来的点点星光外，就别无发现了。此刻，吴宇仍丝毫没有放松，他壮着胆子满心疑惑地走到窗前，想看个究竟。微微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虽然凉爽，但却吹得他寒毛直立。在他眼里，这不是微风轻拂，而是阴风阵阵。吴宇借着月光仔仔细细打量了窗户上的玻璃镜片一番，又探出头朝窗外看了看，在确定并无异样后，他不禁嘲笑起自己的疑神疑鬼老眼昏花来。直到这时，吴宇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而方才被吓退的睡意也随之席卷而来。吴宇半眯着眼睛撒完尿后，又爬回到床上继续做美梦去了。
下半夜，吴宇睡得很安稳，而他的梦里也是一片祥和。但愿现实也跟梦境一样。
一觉睡到铃声奏响，早上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昨夜的**曲已被吴宇遗忘在了梦里。而其他人听到铃声后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唯有林立康依旧对铃声充耳不闻，照常睡得跟死猪一样，他显然已经对外界的所有声响免疫了。
临近期末，为了给学生多挤出点时间复习，学校已经把早上的晨跑取消了，这对忙于备考的大懒人吴宇来说是唯一的一件好事。在路过学校的公告栏时，吴宇发现上面挂着的小黑板上的通告好像换了内容，驻足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上面写着“近日校方发现多名同学精神状况不佳，加强晚寝的监管力度后，情况仍没有太大改观。今日凌晨一点，校方德育处主任联合校警秘密突击检查寝室，结果发现林立康、某某某、某某某等人半夜翻墙外出上网，鉴于几人多次严重违纪，已逐个联系其家长，并作开除处理”，而落款的日期正是今日。此时此刻，吴宇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昨晚的人影正是林立康。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一阵恼怒，恨不得立刻冲到林立康面前把他大骂一顿、痛打一顿。这家伙不争气也就算了，没想到竟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替他爸感到寒心。
整个上午吴宇的心情都没能平复下来，他把林立康当兄弟，只可惜林立康太不争气。中午林立康吃完最后一顿饭，便回寝室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吴宇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独自忙活，没有要上去帮忙收拾的意思。
“为什么要半夜翻出去上网？”吴宇冷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愤恨。
面对吴宇的问题，林立康一言不发，继续埋头整理着衣物，脸上满是疲倦和沮丧，不知道他是因为被开除而无言以对，还是累得不愿张嘴。
“就为了上网，你翻窗出去不怕被摔死吗你？！”吴宇忍不住愤愤地骂道。
林立康听后先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他侧头看了一眼吴宇，有气无力地说：“吴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就是在混日子。我连学都没学，哪还有什么心思复习啊？如果晚上不出去上网，这一天天真的很难混呐。”
“你别跟我说‘混日子’什么的，这都是借口！你就不晓得好好过日子啊？！”
“我都荒废了一年了，怎么好好过？我就不是学习的料！反正现在已经被开除了，还省得再熬一个星期。”林立康破罐破摔道。
“你被开除得还真是时候啊，到期末了，学费一分钱都退不回来！你还真是为你爸着想啊！”吴宇毫不客气地斜睨了林立康一眼，冷笑着说。
“能不能别提我爸？我知道他不容易，可要不是他，我妈就不会……”林立康欲言又止，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脸上的倦意被一丝愤怒所充斥着，而眼里却又是一种不可言明的无奈。他埋下头把收拾好的衣服塞进包里说，“算了，不提了。”
吴宇见林立康有如此大的反应，心里不由一震，他不曾想过林立康还有不愿跟人提及的伤心往事，看林立康一脸黯然，想到刚才对他的冷言冷语，心里不觉有些内疚。吴宇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啊，刚才是我激动了。”
这时，王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林立康是怎么回事，想必是刚刚才得知林立康被开除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