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同意的,你不必道歉。”
沈退顿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想的。”
苍白的解释,丝萦却很想听到。“你打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是不是?”
“不,不是的!”沈退有些激动,“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会装……会生病,只是在寿州时,谢兄先赶来,我无法脱身,才……才向小姐说出实情的……”
丝萦心里莫名一甜,语气却极冰冷:“我骗了他,你利用了我,我们都是有污点的人……”她缓缓离去,却不是走进陆府的大门,而是沿着街道,走向未知……
话说无言等在陆家歇息一晚,次日清晨,与凝香来到了镜轩,那个无言自小生活的地方。
熟悉的篱笆,熟悉的院落,茅屋、水井、桌椅、灶台……过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又忽然好远好远。屋外那片不知舞了多少次剑的空地,还为它的少主人敞开着胸怀。而怜云剑,已不在无言手中了……
轻轻抚摸着桌案,就像一别经年的旧友,无言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怜惜。“我走了那么久,怎只有这一点灰尘?”无言忽而疑惑道。
凝香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我回家后,便常来打扫,只这几日出了事,才没有来的。”
无言心念一动,道:“凝香,是我没用,总是让你受委屈……”凝香忽然捂住他的嘴,道:“不要说了,我都懂。”
无言揽她入怀,道:“多想带你远走高飞,再不理江湖中那些恩恩怨怨。去海边搭一间小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携手在沙滩上漫步,多好……”
凝香闭上了眼,那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浪花拍打着沙滩,像故人的呼吸;海边生长着不知名的大树,投下修长的影子;天空很蓝,零星飘过几片淡淡的云;沙滩是一色的金黄,没有人迹;海鸥声声,诉说着宁静与祥和……海上泛舟,无需摇橹,任其随风而动,随波上下。海水有时溅到身上,清凉舒适。空气清新极了,自由吐纳,让人疲惫全消。枕着手臂,眺望天空,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倦了,闭上眼睛,听着海风呼呼的吹……入夜,生起篝火。坐在火边,静静地数天上的星星。月亮弯弯的,像一只眯缝的眼,温柔的目光传递着无声的问候。浪花声声入耳,也声声入心,带着诗一般的节奏。那一刻,世界上没有忧愁,只有相爱的两个人……
这一切,会只是一场梦么?
“你们真的在这儿!”门口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孔宾的声音。
凝香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抹了一下头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孔宾道:“师父已收拾好了一切,叫你们回去,好上路呢!”
无言道:“有陆伯伯出马,打钟离灭便更多了一分把握。”不知不觉,江湖事,又回到了他的心里。
凡人,终究是要承担些什么的。每次都说放下,却总也放不下;若有朝一日真的放下了,便不再是凡人了——要么是仙人,要么是罪人。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凝香道。
“等一下吧……”
“咦?”
“我想去看看师父……”
青山,依旧。孤独的墓碑,冰冷的坟头,正是“苍月剑仙”长眠之地。音容笑貌,犹在耳畔,却不见昔日温暖的怀抱。只有墓前那几朵零星的白色小花,诉说着主人黄土之下的某种不安与寂寞。
“师父,弟子回来了。”还是那句熟悉的话,就像每次回家一样,他的师父却听不到了。
无言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心头感慨万千。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心头的泪却比流出的泪更苦、更涩。
凝香双手叠在身前,无声地立着。西风吹过,衣袂飘飘。随风而来的,是山间草木浅淡的香气和不相识的隐隐虫鸣。
还有一个人,仿佛亦是随风而来。
那长衫似一团亮白的雪,质地极好,纤尘不染,在深绿夹杂着棕黄的土地上非常显眼。乌黑的头发梳理的十分整齐,发髻下是一张脂玉般的脸。最有神的是那眸子,美的那么不真实,美到惊心动魄,美到让人忽视了整张脸的美。最不合时宜的是那把折扇,早秋时节,见则生凉;更奇的是那扇面竟是火红色的,且无一字一画。若此人是女子,必定迷倒天下男子;但他偏偏是男子,于是天下再无人谈论英俊二字。
尽管他放轻了脚步,但无言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无言回过头,见了那人犹自一怔,竟忘了言语。倒是那白衣公子,轻移几步,去凝香五尺处停下。他薄唇轻启,却是面无表情:“逍遥大侠真的去了,可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