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知道。」史科特博士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本来我也认为以前的我才是我；现在我不知道了。」
「为什么？」被博士的回答挑起了好奇心华兰蒂忍不住追问着不知不觉地挪动了身子、坐得靠近了博士一些。「为什么博士你会不知道呢？」
史科特博士又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介意我抽根烟吗？」
华兰蒂有些尴尬地微笑着耸耸肩表示不介意看着史科特把香烟点上了火但是就这么用手指夹着香烟、并没有送到嘴上去抽烟。
「当我还是大学教授的时候我一直认为当一个教授就应该要有教授的『样子』……。所以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威严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学问；戴了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还学着其他抽烟提神的教授们也叼着一根烟……。」
史科特博士出神着以一种近乎梦游般的语调在说着话。
「就这么着我被选为国家科学研究院的副研究员因为他们说我是个有能力的教授；然后呢我觉得既然当上了国家级的研究员……虽然说是副研究员就该有个国家级研究员的样子。我尽量沉默寡言整天埋头在研究工作和人聊天也只聊有关研究的话题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能力的研究员这样子在年度决定研究计画与分配经费的时候我才能有希望争取到较大的研究计画……。」
史科特将燃着的烟送到口边但是却没有抽；反而是看了看手上的香烟苦笑了一下随手在餐盘上将香烟给捻熄苦笑了一下。
「虽然是装模作样养成的习惯不过习惯毕竟是习惯；我都忘记了我已经不抽烟了。」
「……然后呢？」见到史科特博士停顿了下来华兰蒂忍不住追问着。
「然后？」史科特博士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就是不久之前我的『不稳定虫洞现象研究计画』得到了批准他们核准了我的计画、拨款替我买了所需的天文仪器、但是却把我和仪器一起放在一艘运送战斗机的货船上说是要节省经费。」
「嗯我记得那个运输计画是我经手办理的；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国家科学研究院的研究计画会和军方的运输计画扯在一起？不过他们说是要节省经费所以我……等一下！」华兰蒂先是回忆着接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直指着史科特博士。「我……我想起来了！你……你就是那个史科特博士！带着鸟爪式战斗机叛逃的史科特博士！怪不得太空海盗会有鸟爪式战斗机！原来是你……！」
「终于想起来了吗？看来吃点东西对于提高妳的血糖含量确实有些帮助。」相对于华兰蒂的吃惊无比史科特博士却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不过显然妳的血糖含量还是稍微偏低了些不然妳早该想到别的事情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面对着冷静的史科特博士华兰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真的还相信联邦说的话吗？史科特博士以揶揄的眼光看着华兰蒂。「那么联邦说妳已经战死了妳也相信吗？」
「那是……那是……！」华兰蒂结巴着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才好。
「你知道当雷蒙他们在策划这次行动的时候我曾经偷偷『登录』到雷蒙的个人电脑里去看了一下他们的情报资料。当我看到这支剿匪舰队的指挥官是个女孩子──也就是妳──的时候我又去『拜访』联邦军情局、『查看』了一下妳的资料还有妳以前在军官学校时候的记录。」
相对于华兰蒂的激动史科特博士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似地也不替自己辩解反而自故自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妳不觉得奇怪吗？对于雷蒙他们这种造成极大破坏与威胁的太空海盗联邦政府竟然只派了一个女孩子担任剿匪舰队指挥官？」史科特看着华兰蒂。
「那是因为我主动争取了这次任务而且我从将官学院时毕业的成绩也很好。」华兰蒂有些不满地解释着。「这些……又和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妳和以前的我一样有着相同的盲点。」史科特博士微笑着虽然那是极端苦涩的微笑。「我在这里和妳说的一切事情都有关系；想想看我曾经努力地争取别人对我的认同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的能力放心地把要花钱的计画交给我执行。而妳的情况呢？」
「你……你是说……？」
听了史科特博士这么说华兰蒂已经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相当可怕的概念但是那些概念实在是太可怕了以致于华兰蒂不敢去深思反而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把那些可怕的想法甩掉。
「想想丫头仔细想想。」史科特博士强调着。「既然我以前的头衔是『副』研究员那就表示上头还有一个『正』研究员而且是和我一样专精于天文物理学的不然他们就会任命我为正研究员了；今天如果你是研究院院长你必须有效率地分配有限的研究经费你会挑谁来执行一项要花大钱的计画？」
「我……我……。」
华兰蒂嗫嚅着虽然她想试着去避开那些可怕的概念但是史科特博士却不停地把那些还沉在潜意识水面下的冰山给推出来让那些恐怖的概念越来越明显。
「我查过妳的成绩丫头。」史科特博士冷静地说着。「虽然妳的毕业成绩不错但是那是『绝对』分数上的不错；从『相对』成绩排名来看妳其实是后段班学生。」
「可是……可是……。」华兰蒂不停地摇头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冒了出来。
「再说撇开妳在将官学院的成绩不谈；今天联邦又不是只有妳一个能够带兵的准将为什么他们会挑妳出来带兵？」
可惜的是对于华兰蒂的窘况史科特博士并没有怜香惜玉的表现反而不停地朝着已经像条落水狗的华兰蒂穷追猛打。
「如果妳是总司令或是参谋总长妳会让谁当剿匪舰队的司令？是让一个没有职务在身的预备准将上阵呢？还是将一个在后勤事务上表现极佳、简直是无人能比的准将调去带兵然后冒着搞砸整个后勤系统的风险、另外找个生手来接替那个准将的位置？」
「这是……这不可能……！」在史科特博士慢慢扯去了模糊着那可怕概念的迷纱之后受不了心中那可怕概念带来的冲击华兰蒂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博士你在骗我的你在吓唬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面对现实吧丫头逃避是没有用的。」可惜的是史科特博士终于还是说出了华兰蒂最怕听见的结论。「我不知道详细情形但是我可以确定有某个阴谋正在进行着而联邦是故意把妳调出来当作牺牲品的就像我一样。」
「怎么会……！」被史科特博士这么一说华兰蒂终于无助地呻吟了一声整个人瘫坐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这不好受丫头但是妳必须去面对事实只有认清事实妳才能看清着妳未来应走的道路。」史科特博士像是安慰着哭泣的女儿一般慢慢抚着华兰蒂柔顺的黑。「不过想哭的话趁现在哭吧。只是为了妳自己好哭完了要记得坚强起来。」
没有多说什么史科特博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华兰蒂从抽泣着到放声大哭、再到无声地抽噎着；最后华兰蒂抹了抹眼泪停止了哭泣重新坐正了姿势。
「对不起博士我失态了。」华兰蒂礼貌地道歉着虽然说话的语调还是带着刚哭过的鼻音。
「没关系丫头别介意。」史科特博士慈祥地微笑着随即把话题带了开去。「刚刚我们在说什么？喔对了关于我装出那副蠢样来保护自己的事情。」
「嗯。」华兰蒂点了点头。「博士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你不知道到底哪个面貌才是你真正的面貌。」
「唔这个嘛你知道帝国是有奴隶制度的而我在帝国的身分就是一个奴隶；所以我故意装疯卖傻好降低雷蒙这个奴隶主对我的疑心让我不会太受人重视。当然这样子我想脱逃的话难度也会低一些。」史科特博士说着耸了耸肩。「不过后来我现雷蒙这小子其实满好相处的虽然说名义上是我的『主人』但是雷蒙倒是很尊敬我这个『博士』。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到比起我以前在联邦的时候还更受人重视。」
「但是博士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并没有因此而回复博士你本来的样子不是吗？」华兰蒂很快地点出了博士没说出来的关键。
看到华兰蒂已经镇定了下来并且也不再封闭自己的心灵思路也回复了应有的灵活史科特博士暗暗点头。
「这个说起来其实很讽刺当我在装疯卖傻的时候我反而觉得生活比以前道貌岸然的时候更自由更有活出我自己的感觉。」史科特博士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也懒得再回复以往的面貌了。」
「原来是这样。」华兰蒂深思着微微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丫头？」看到华兰蒂那副深思的表情史科特博士直觉地就知道华兰蒂有些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毕竟史科特博士当过大学教授早就在课堂上见过无数露出这种表情的学生了。「有问题就问不用客气。」
「没有……只是……。」华兰蒂思考着该用怎么措词。「只是……博士你刚刚说雷蒙他们是帝国人？」
「是啊。不过只有雷蒙和其他几个人是来自帝国的大部分的太空海盗团成员还是联邦这里的人。」史科特博士强调着随即失笑。「我强调这个干什么？反正妳也是雷蒙的人了这种事情我不说妳也会知道的。」
「可是博士你就这样跟着雷蒙他们吗？你毕竟是联邦人啊帝国可是我们联邦的敌人呢！」华兰蒂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这样帮助帝国人难道不会有背叛祖国的罪恶感吗？」
「背叛？妳好象搞错效忠对象了吧？丫头！」史科特博士冷哼了一声。「我们是联邦人而联邦的立国精神是自由、民主与人权！民主的意思是什么？当然就是人民为主！联邦政府只不过是人民选出来的公仆罢了为什么妳这个当家作主的人民反而要向应该为妳服务的仆人政府效忠？」
被史科特博士这么一说华兰蒂不由得一愣。
「既然联邦政府为了某种原因而要把我牺牲掉我又何必要作贱自己、继续让自己被联邦政府糟蹋呢？当然是哪边日子过得舒服就往哪边去！」史科特博士越说越气愤语调也逐渐高昂了起来。「别忘了我才是联邦真正的主人！」
「但是博士你就甘愿这样……和帝国人混在一起？」华兰蒂看着博士。「你难道就不以身为联邦人为荣吗？」
「我当然以身为联邦人为荣！我时刻都不忘记联邦的精神就是自由、民主与人权！」史科特博士挺起了胸膛。「但是以身为联邦人为荣是一回事让自己被那些践踏联邦精神的反叛仆人们给蹂躏又是一回事！所以我帮助雷蒙他们也是为了替我自己出口气！」
「但是……。」
华兰蒂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史科特博士已经先插嘴打断了华兰蒂的话头。
「搞清楚丫头！身为联邦人并不等于就要一辈子守着联邦这个国家！身体力行地活出联邦精神才是最实际的！」史科特博士的口气里充满了教训的意味。「就好比一个男人欺骗了妳的感情与身体然后无情无义地拋下妳而离去妳难道还要眷恋着那个负心的男人吗？妳甘愿就这样让女孩子一生的幸福都毁在一个不爱妳的男人手上吗？」
「我……。」华兰蒂欲言又止。
「『自由』是联邦的立国精神之一一个真正的联邦人是不会轻言放弃自由的！」史科特博士语重心长地告诫着。「丫头想想妳的遭遇想想我的话！如果妳还认为自己是个联邦人那就不要放弃妳的自由依照自己的意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被那些古板的教条和俗世的价值观给束缚了！」
「依照自己的意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