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所言均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削藩一事,事关重大,须慎之又慎,否则必将祸害无穷。因此臣以为,此事尚需再做斟酌。”方孝孺沉默了一会,才一手捋须,神色凝重的说道。
“臣也以为如此。”陈迪连忙躬身附和倒。
方孝孺避而不答,让李修远大为意外,毕竟方孝孺乃是天下儒生的榜样,更是朱子理学的奉行者,对于皇室正统最为看重,对于燕王朱棣一事,他却不发表意见,确实出人意料。而且历史上方孝孺在针对削藩这一事上所持的态度是极为坚决的,甚至还明确指出,削藩一事宜早不宜迟,否则一旦燕王准备充足,朝廷再想要削藩,将更为艰难。
黄子澄和齐泰两人对方孝孺的反应也颇为惊讶,没想到一向无所不言的他在这关键时刻却保持缄默,不由都诧异的望着方孝孺。
其实方孝孺心里怎么会没想法,只是他不愿说出来罢了。
从下午皇帝对文武百官责而不罚,巧妙的进一步加强了皇帝自身在百官心目中的威望,及时在很大程度上消除因自己年纪尚轻且仓促上位而带来的负面影响,再加上今晚锦衣卫的事,都让方孝孺隐隐意识到了皇帝在做这些事之前似乎都已布下先手,甚至很可能早有决断。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他说不说又有何意义。
这个发现让方孝孺很无奈。在新皇还是皇太孙及新皇登位后,由于没有多少执政经验,性子又比较仁厚柔弱,因此在一些大事上,往往很少有主见,基本上事无巨细都会跑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虽说他对皇帝绝对忠诚,但君弱臣强的局面在让他在对皇帝有些哀其不争之时,心里其实还隐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瞧瞧,皇帝咋滴了,这天下是皇帝的又如何,皇帝有事还不得什么事照样都来问我一个做臣子的么,做臣子能做到这份上,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有这般成就。
正是这种隐藏着的完全出自于人性本能的满足感,让方孝孺在大明的舞台上淋漓尽致的发挥自己的才能时,也习惯了皇帝对他的依赖。可如今,皇帝突然有主见了,能思考了,很多大事也不再和自己商量了,这样巨大的反差转变让方孝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有种从天上忽然掉到地下的感觉,心里很是失落和郁闷,好像一只受宠的小猫突然被主人给抛弃了一样。
但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坚守君臣之道的朱子理学的奉行者,方孝孺哪怕自己心里再不好受,也绝对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更何况皇帝若是真的大有长进了,那对于大明,对于天下百姓,以及对于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个福音。
“咳咳,那也就是说,诸位卿家都不同意卓卿家的提议咯?”李修远咳嗽一声,将众人分散的心思集中到自己身上,搓了搓鼻尖,假装随意的问道。
“陛下,臣等确以为如此。”黄子澄与齐泰二人不约而同的答道。
“陛下,既然卓大人对此事早有提议,不如让卓大人也一同参详一番吧。”方孝孺见齐黄二人说话时,皇帝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并不真正在意齐黄二人的观点,心下微微一转,想起皇帝以卓敬所奏奏本开篇,如今又再次提到了卓敬,难道说皇帝比较倾向于卓敬的提议?有了这想法,方孝孺便打算试探一下,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因而出声提议道。
“嗯。方爱卿所言甚是。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既然诸爱卿的意见产生了分歧,那就让大家再一同商议,凡事当择优而入嘛。”李修远有些玩味的瞥了方孝孺一眼,有些好奇这个老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居然能够如此恰到好处的猜中自己的心思。
难道说我的所思所想都赤.裸.裸的表露在这些官场老油条的眼皮底下了?李修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再次盯了方孝孺四人一眼,心中不由悚然一惊,暗道自己这个官场新嫩的道行终究还是太浅了些,才当了几天皇帝,居然就敢妄想在这些在朱元璋眼皮底下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老手面前卖弄,实无异于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还好,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建文帝朱允炆,而自己所拥有的秘密底牌更是这些封建时代的大臣们想象不到的。思及此处,李修远略微紧张的心才松了口气。
可转而心里又一想,这些老臣们应该没那么神吧,自己隐藏的挺好的呀,难道是自己多虑了?算了,不管是自己多虑还是多疑,总之能把自己的心思藏的越深越好,自己往后再多加修炼点道行就是。李修远心中暗自胡思乱想着,已打定主意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对这些老臣们掉以轻心。
“启禀陛下,卓大人已在殿外候旨。”此时东暖阁门外响起了司礼监吴亮的声音。